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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金萱 - 小喬大夫【單】 [打印本頁]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12-7 11:01 AM     標題: 金萱 - 小喬大夫【單】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12-5 03:26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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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她喬雨青的人生中有三次醒來是改變她一生的——
第一次,她行醫數十載終老重生,改變了她爺爺早逝的命運;
第二次,她一醒來就被來尋醫的傢伙綁架了,主謀還是她初戀?!
說起司馬太師家的病公子她比誰都還了解,絕頂聰明又頗有手段,
要不怎能前世病了二十幾載都能替她攢下大筆安家費,
是的,安家,只因那一世他們兩情相悅,他卻英年早逝,
這一世既能早十年相逢,她便立下傾己所有也要救下他這條命的誓言,
但司馬公子你的人生要不要這麼倒楣啊,不僅娘胎帶病還被人下毒?!
累得她一邊針灸、備藥,一邊還要以治病為由拐個高手來給他當護衛,
甚至親身試毒就怕他掛掉,且念及今世的他還未成司馬家的棄子,
當他問她「小喬大夫妳為何對我這麼好」時,她只說了醫者仁心,
就這樣吧司馬君澤,病好了就回京去搶回你的天下,我會走的,
第三次,她為他中箭重傷醒來,那向來溫潤的男子苦笑道:
喬雨青,那什麼醫者仁心真是騙得我好深………

【出版日期】    2018/11/7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 藍海E58201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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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12-7 11:01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12-4 01:21 PM 編輯

【序言】   人生很長,好好走下去

  在兩情相悅的情況下暗戀對方,這是會成立的事嗎?

  我猜可以的,例如,彼此知道有好感但尚未說破,或者其中一方愛的程度遠超過另一方的預期時,應該就是這樣的情況吧。

  男閨蜜和我就是前者的狀況。在這樣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況下,以往他簡直是暖男代表,暖到都要地球暖化了吧,只是時日一久,原型終究會恢復。近日我們因為某件事吵架,他當真是一言不合就翻臉,那時我想了兩天是要打哈哈含糊過去維持表面和平還是攤牌,最後痛定思痛地寫了封長長的LINE給他,大意是人生很長,若想好好過下去,兩個人必須要能好好溝通,如果他不改變自己溝通的方式,那我們也只好在這裡止步。

  那段話的背後用意是想讓他明白,一段關係的完好,並非一個人就能成就的,無論兩人之間有多喜歡、多有默契都一樣。

  在《小喬大夫》中則是上述後者的情況。喬雨青人生與常人不同,分別穿越又重生了一回,但無論前世今生,她都在第一眼鍾情了那位叫司馬君澤的男人。彼時相遇得晚,那時的喬雨青儘管已是名聞天下的女神醫,卻也無力救回司馬君澤病重(或者該說中毒)又拖延多年的身子,雖然兩人的情愫悄萌,可惜卻連說開的機會也沒有就永別了……那一世,喬雨青便這麼過了榮華卻遺憾孤獨的一生。

  許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喬雨青拯救無數生命,終於換得老天給她第二回合的機會,這一次,帶著前世的記憶重生而來,她早了整整十年與當年溫潤如玉的司馬君澤相遇,一切都來得及,無論病情或愛情——他的人生終於延長了,這一回他們倆可以好好走下去。

  本以為是這樣子的,沒想到喬雨青低估了司馬君澤「重病」的真正原因以及他的身世背景,即使早了十年相遇,她與他之間仍隔著雲泥般的家世背景,試問身為司馬太師家嫡系子弟的他,和黃土村出身、無父無母的她又怎能走在一塊兒呢?

  即使如此,喬雨青仍控制不住自己的付出,無論是不顧及閨譽的與司馬君澤同食同眠,抑或找了江湖高手來護衛他的安危,在這過程中,她實踐的是兩世的愛情,即使是不開竅的愣木頭司馬君澤都發現異狀了,然而他所不能明白的是,原來他看到的這些不過是冰山一角,更沒想到她的愛情藏得這麼深。

  《小喬大夫》是本有行醫、親情、宅鬥元素的暗戀小說,我喜歡司馬君澤與喬雨青的兩情相悅、奮不顧身,卻懵懵懂懂的暗戀,如果你也曾有過這樣不顧一切只盼著對方好的心情,不妨來看《小喬大夫》,重溫當時滋味吧。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12-7 11:01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12-4 02:31 PM 編輯

【第一章】 如願重生

        柳國玄揚十七年夏,墨河發大水,淹沒無數水岸村莊與鄉鎮,導致百姓死傷無數,災民流離失所,妻離子散,民不聊生。

        這一日臨近午時,一名穿著補丁布衣的老漢駝著一個扁布包途經一林道時,突聞窸窣聲從右側林內響起,老漢立即停下腳步警覺的朝左邊退去,並且蹲下身來拾起腳邊的石頭,警戒的望向窸窣聲響的方向。

        窸窣聲正慢慢地朝他這方向靠近中,老漢緊張的握緊了手上的石頭,就怕一會兒從林子裡竄出來的會是一頭兇猛的野獸。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聲音愈來愈靠近,喬薊堂愈來愈緊張,不由得舉起了手上的石頭,然後就看見一個穿著破爛衣裳的小丫頭從林邊的草叢裡鑽了出來,然後身子一歪便跌摔在林道上。

        喬薊堂呆了一瞬,立刻丟下手上的石頭,朝小丫頭跑了過去,一把將那孩子從地上抱了起來。

        「小丫頭!小丫頭!醒一醒。」他輕拍著小丫頭沒有巴掌大的小臉,出聲呼喚道。

        小丫頭在他的呼喚中勉強睜開雙眼,黑眼珠轉動了一下,在看見他之後忽然就朝他咧嘴笑了一下,然後虛弱開口朝他喊了一聲「爺爺」,隨即又閉上眼睛整個人暈厥了過去。

        喬薊堂立刻騰出手來替小丫頭把了把脈。

        指尖下的脈象虛弱無力,狀況明顯不太樂觀,但不幸中的大幸是無性命之憂。

        喬薊堂頓時鬆了一口大氣,不為別的只因醫者仁心。

        喬薊堂是一名大夫,因聽聞墨河氾濫成災,多數傷民與災民流竄至延昌城,官府發文徵招大夫,他本著醫者仁心自發性的前往報到,怎知卻因名不見經傳又無推薦信函而被官役阻擋排拒在外。

        他雖滿心無奈,卻也無可奈何,只能略盡棉薄之力的在用盡自個兒帶去的草藥之後踏上返家之路,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會在回家途中遇見這麼一個小病人。

       他看著懷中瘦骨嶙峋的小丫頭,又抬頭望了望安靜的林裡,懷疑這個孩子怎會一個人出現在這兒。

        「喂—— 有沒有人在林子裡?有就應一聲啊。」他朝樹林裡叫喊著,林子裡一片靜默,除了鳥兒被他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動振翅而飛的聲響之外,無人回應。

        「有沒有人在林子裡?」他又叫了一回,可依舊無果。

        他不由自主的蹙起了眉頭,懷疑的看著懷中昏迷的小丫頭,心想著如果林子裡真的沒其他人在的話,這麼一個小丫頭到底是怎麼一個人穿過森林走到這裡來的?

        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這座森林的另一頭有幾個小村莊,村民們濱墨河支流逐水而居。而這個小丫頭該不會是那邊的村民,在墨河氾濫成災之後從那邊逃難過來的吧?

        如果真是如此,這丫頭還不是普通的福大命大,竟能平安無事的穿過森林而沒命喪於林中野獸之口,當真是老天保佑。

        想到延昌城裡和他這一路上看見的災民,他不由自主的嘆了口氣。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也不知道這丫頭的家人現今身在何處,是否還活著?

        唉,這是個可憐的孩子。

        喬薊堂嘆了嘆氣又搖了搖頭後,轉身將小丫頭背到背上,起身再度踏上了回家的路。

*             *             *

        喬雨青醒來時,雖然全身痠痛又餓得渾身無力,但眼前熟悉的景象卻讓她不由自主的笑咧了嘴,即便眼前呈現出來的景象只是一間家徒四壁、草編頂棚、紙糊窗櫺的黃泥土屋。

        她回來了,如前世那般在穿越到這個小女娃的身體醒來之後,本能的在森林裡亂走後,果然又一次成功的走出森林,並且遇見了上輩子收養她的爺爺。

        又一次?上輩子?

        是呀,她喬雨青在經過前世的穿越重生之後,這一世又重生了。

        上上輩子她是一個殺手組織培養出來的殺手,在一次執行任務失敗喪命之後便穿越到這個從未聽過的異世界柳國,並被爺爺喬薊堂所救。

        當時的她雖然驚恐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但是身為一名嚴格訓練出來的殺手,處變不驚與隱忍是最基本的技能,所以雖然搞不清楚情況,她還是不動聲色的蟄伏在這個世界裡生活著。

        上上輩子的她從有記憶開始便是接受各種訓練與學習,從未感受過溫情與呵護,更沒有所謂的童年,可是在這個世界裡,這個與她毫無關係的老人卻給了她無私的照顧與關愛,讓原本心硬如鐵的她終於敞開心房接受了這個與她和原主沒有任何一絲關係的爺爺。

        對她來說,喬薊堂爺爺是她在這個世界裡唯一的親人,是她要孝順奉養一輩子的人,可惜等她長大了,有本事回饋爺爺時,卻是子欲養而親不待。

        上輩子她穿越而來,最幸運的是能夠遇見爺爺,最遺憾的是沒能奉養爺爺至終老。

        在爺爺離世之後,她離開了這個黃土村,靠爺爺領她進門的醫術在這個世界裡生活,並且救了無數的人。

        有時候想一想她自個兒都會覺得好笑,上輩子是殺手專門殺人,這輩子卻是個大夫專門救人,老天爺還真愛與她開玩笑。

        可是不可否認的,比起當個殺手殺人,她更寧願當個大夫救人。

        況且這還是爺爺的遺願,希望她能用爺爺教她的醫術多救些人。除此之外,她還有著濃濃的私心,祈願自己既能夠穿越重生一回,興許還能有第二回,如果她能多做善事多積點福報的話,或許可以吧。

        事實證明皇天果然是不負苦心人的。在她救人無數壽終正寢之後,再度睜開眼睛竟真的回到當年她剛穿越而來的那個時間點上,如願以償的重生了,並且還和上一世一樣又再次遇見了爺爺,被好心的爺爺給帶回家裡來,她真是太太太開心了。

        都說上天有好生之德,她原本並不以為然,但這回她卻是真的相信了,相信上天有好生之德,才會在見她上輩子救人無數之後為感念她的所做所為而讓她得償所願。

        總之,不為別的,只為了感謝老天爺讓她願望成真,她這輩子也會和上輩子一樣盡己所能的努力醫治病患救人。

        不過那些都是以後的事,得等她長大,等她假裝從爺爺那習得醫術並順理成章當了大夫之後再說。

        至於現在嘛,她只需要好好的長大,同時守護好爺爺,不讓喬家那些不孝子孫、子媳們再把爺爺的身子給氣壞而埋下隱患就行了。

        想到爺爺那些個不孝子女她就覺得有氣,也不知道像爺爺這麼好的人,怎會生出那幾個自私自利的兒女?

        等著看吧,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一會兒那幾個傢伙就要粉墨登場了。

        「爹—— 」

        瞧!這不是說曹操曹操到嗎?

        喬雨青嘲諷的扯了下唇瓣,安靜地聽著屋外人的對話。

        「丫頭,妳怎麼來了?」屋外響起了爺爺驚喜的聲音。

        「我聽二弟妹說爹撿了一個來歷不明的小丫頭回來,您老這是怎麼了,怎麼隨便撿個人回來呢?撿一隻狗回來還能看家,撿一隻貓回來也能幫忙捉耗子,您撿一個小丫頭回來除了吃白食還能做什麼?」

        喬思敏有些氣急敗壞,一進門見到父親劈里啪啦的就說了一堆,末了還口不擇言的加了一句,「您是老糊塗了不成?!」

        原本看見出嫁的女兒回娘家來還有些驚喜與開心的喬薊堂瞬間就沒了開心的表情。

        他不悅的沉下臉,對女兒沉聲道:「丫頭,如果妳是回家來看爹的,爹歡迎。若是回來講這些不中聽的話,妳可以回家去了。」

        「爹,我這不是為了您好才說這些嗎?」喬思敏蹙眉道。「聽說您這回去延昌城不就是白走了一趟,您是好心,但結果可有好報?」

        「妳爹我進城救人不是為了要獲得好報,只為了要對得起身為一名大夫的良心。」喬薊堂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良心又不能當飯吃。」喬家二媳婦張氏忍不住在一旁嘟囔的插口道。

        喬薊堂立時轉頭瞪眼。

        「爹您別瞪我,我不過實話實說。您的良心真的不能當飯吃,但您在山裡採的草藥,不管是拿去賣錢或是用來醫治病人都能得到買糧的銀兩,可是卻讓您白白浪費掉了。您這樣怎能叫咱們這些做兒女媳婦的不寒心呢?」張氏撇唇抱怨道。

        「你們有手有腳,都成親生子做爹娘了,難道還要我這個老頭子來賺錢養你們嗎?」喬薊堂橫眉豎眼氣得不行。

        「爹,二弟妹的意思是,您與其去幫那些與咱們毫無關係的陌生人,有那個閒錢還不如幫幫咱們,幫幫您的子女。」喬思敏開口幫腔弟媳。「就拿您這回帶回家來的那個小丫頭來說好了,這世道大家都吃不飽穿不暖的,您卻突然帶了個來歷不明的丫頭回來說要養活,弟妹他們能不著急嗎?」

        「這孩子我自個兒會養,沒有要你們養!」喬薊堂真的有些怒了。

        「爹,您這話說得可真輕鬆,住在同一個屋簷,吃同一鍋飯,那些柴米油鹽醬醋茶哪個不用錢啊?還有進廚房做事煮飯的也不是您老啊,說是沒有要我們養,但最後還不是什麼事都落在做媳婦的我們身上。」張氏斤斤計較。

        「讓妳多煮一口飯不是要妳多煮三餐,讓妳一天煮六餐!」喬薊堂整個怒不可抑。

        「這一張嘴的食量怎麼可能只需要多煮一口飯?況且有多那一口飯的話,何不讓您的孫子多吃點,要浪費糧食去養一個來路不明的賠錢貨?」張氏嘟嘟囔囔的說,對於這個色厲內荏的公爹沒有絲毫的敬畏之情。

        「妳給我住口!這個家還輪不到妳做主,我讓妳怎麼做妳就給我怎麼做!」

        喬薊堂快被氣壞了,只覺得家門不幸,他當初到底為何會同意讓兒子娶這麼一個斤斤計較又無半點惻隱之心的媳婦進門?真是悔不當初。

         「大姑姊妳看看爹,這樣叫我們能不著急嗎?妳快點幫忙勸勸爹把那丫頭送走吧,咱們家真的養不起啊。」張氏還不死心,轉頭求助大姑子。

        「爹—— 」喬思敏才開口就被她爹出聲打斷。

        「別說了,那個小丫頭妳爹我是養定了。二媳婦妳既然這麼想計較,以後我每個月給妳兩百文錢來養這個丫頭總行了吧?」喬薊堂提出交換條件。

        張氏心裡暗喜,卻沒打算就這麼了事。

        「兩百文錢只是煮食沒問題,可別再叫我幫那丫頭做什麼洗衣縫衣縫被之類的活,那些事我可不管。」她說著想了想又道:「還有晚上睡覺的地方,爹可別把主意打到您孫女們的頭上,她們才不想和一個來路不明的野丫頭住一塊,說不定一闔眼,房裡什麼值錢不值錢的東西都會……那個話是怎麼說來著的……對了,不翅而飛!」

        「是不翼而飛,不是不翅而飛。」喬思敏忍不住糾正她道。

        「欸,大姑姊也知道我目不識丁,意思到就行。」張氏有些不好意思。

        喬思敏點點頭,道:「我明白二弟妹妳的心情,如果那來歷不明的小丫頭真是個偷兒的話—— 」

        「夠了!」喬薊堂真是聽不下去了。「妳們倆都是做娘的,難道就沒有一點惻隱之心嗎?如果妳們的孩子遇災流落在外難道不想有人能夠收留幫助他們嗎?」

        「爹,您可別詛咒您的孫子孫女啊,我的孩子好端端的,您說什麼遇災流落在外的,哪有人像您這樣做爺爺的?」張氏不滿的蹙眉道。

        喬思敏也覺得有些不悅,出聲附和弟媳,「就是啊爹,您的外孫和外孫女可沒得罪您老,您—— 」

        「咿呀—— 」

        突如其來的開門聲打斷了喬思敏未完的話語,也讓院子裡的三個人不約而同的轉身看向那個從半掩房門中怯生生露出一張小臉的小丫頭。

        喬薊堂見人醒來,立即笑逐顏開的鬆了一口氣,並柔聲朝那小丫頭招手道:「小丫頭妳醒啦?肚子餓不餓?來爺爺這裡,爺爺帶妳去吃東西。」

        小丫頭聞言後又將房門推開了一些,一個瘦骨嶙峋,一張臉沒巴掌大,活像個難民—— 不是,原本就是個難民的小丫頭頓時整個人出現在三人眼前。

        喬思敏看著她,心想著這樣一個丫頭留下來除了浪費糧食之外,也幫忙不了什麼事,難怪二弟妹會這麼氣急敗壞的跑去找她幫忙趕人了。

        喬思敏朝那丫頭開口問道:「小丫頭妳叫什麼名字?家住在哪裡?妳告訴嬸子,嬸子讓人送妳回家。」

        比起弟媳未來每個月能得兩百文錢的額外收入,她爹收養這個小丫頭對她更是一點好處都沒有。以往爹替人治病有了收入還會時不時的補貼她這個女兒,以後要多養這個不知從哪來的野丫頭,又怎會有餘力顧到她這個出嫁的女兒?所以她覺得還是把人送走才是最好的結果。

        「小丫頭,妳的家人現在一定很擔心妳,妳也很想回家對不對?告訴嬸子妳叫什麼名字,嬸子一定會幫妳找到妳的爹娘,送妳回家的。」她柔聲誘導,怎知那丫頭卻一聲不吭。

        「怎麼不說話呢?妳不會是個啞巴吧?」她蹙起眉頭,有些不滿與不耐。

        「思敏!」喬薊堂朝女兒斥喝了一聲,走到小丫頭身邊,牽起她的小手,彎下腰來柔聲對她說道:「小丫頭,妳叫什麼名字,告訴爺爺好嗎?」

        喬雨青依著上輩子的回應對爺爺搖了搖頭,因為上輩子她穿越而來時根本就沒有名字,只有代號,喬雨青這個名字還是爺爺後來給她取的,意謂雨過天青,未來一切都會變好的意思。

        「搖頭是什麼意思?」喬薊堂柔聲問她。

        「我不知道。」她開口怯懦的低聲回答。

        喬薊堂輕愣了一下,一時沒能反應過來的問道:「不知道什麼?」

        「我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家住在哪裡,爺爺,您不是我的爺爺嗎?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喬雨青說著說著,豆大的眼淚頓時從她眼底滑落下來。

        「什麼?!」一旁的喬思敏忍不住大聲叫道:「妳、妳該不會是故意這麼說,想賴我爹養活妳吧?」

        喬雨青反射性的躲到喬薊堂身後,露出一臉受驚嚇的表情。

        「別怕啊,別怕。」喬薊堂伸手安撫的拍了拍她,然後轉頭輕斥女兒,「妳一驚一乍的做什麼?嚇到孩子了。」

        「明明是她嚇到我了!」喬思敏說:「小丫頭妳真的想不起來自己叫什麼名字嗎?妳可別撒謊。」

        「我沒有撒謊。」喬雨青在喬薊堂身後低聲答道。

        喬思敏卻不信,直接斷言道:「爹,她一定是故意裝傻的,您別相信她。這麼小就會耍心機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以防萬一咱們還是快點把她送走吧。」

        「胡說八道!」喬薊堂生氣的瞪了女兒一眼。

        喬思敏卻沒因此噤口,反倒更加使勁的說:「爹,您可不能為了自個兒心軟想發善心就不顧我們啊,這樣一個來歷不明的丫頭如果包藏禍心,那不是害了咱們嗎?我是嫁出去的女兒還好,弟弟他們可是要與這丫頭同住在一個屋簷下,如果她真是個災星,招了災,那—— 」

        「妳給我住口!當著孩子的面,妳在胡說些什麼?」喬薊堂整個怒不可抑,再次懷疑起自己,不懂自己怎會生出這樣一個自私自利的女兒。

        「爹啊,大姑姊說的沒錯,如果這丫頭真是個災星的話,媳婦可不敢讓她住在咱們家裡,您還是趕緊把人送走吧。」張氏被「災星」這兩個字搞得有些惴惴不安,連兩百文錢的便宜都不敢貪了。

        「爺爺,我不是災星,不要送走我。」喬雨青緊捉著喬薊堂衣裳的一角,淚如雨下的搖頭低求道。

        喬薊堂有些心疼的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柔聲承諾道:「好,爺爺不送妳走,不送走。」

        「爹!」喬思敏和張氏異口同聲的發出不贊同的聲響。

        喬薊堂看著女兒和媳婦,倏然下定決心。「既然妳們這麼怕這小丫頭會替妳們招災,那咱們就分開來各過各的吧。」

        此話一出,站在院子裡的兩個女人都懵了。

        張氏呆了一下後,眨眨眼茫然不解的問道:「爹,您這話是什麼意思?這一家人住在一個屋簷下要怎麼分開過?」

        「我帶這孩子搬出去住。」喬薊堂斬釘截鐵的說。

        「這怎麼可以呢?這絕對不行!」喬思敏立即睜大雙眼,大聲的反對。

        雖說她是嫁出去的女兒管不著娘家的事,但她爹明明就是有兒有女子孫滿堂的,卻在臨老時搬出家門與一個孤女同住,這讓外人看了會怎麼說?即便是她這個嫁出去的女兒也會被人戳脊梁骨的,所以絕對不可以!

        「爹,您這樣做不是要害我們這些做子女的背上不孝之名,被人戳脊梁骨嗎?」她伸手抹著壓根兒不存在的眼淚,哭聲道。

        「大姑子說的沒錯,爹若搬出去住的話,村裡的人肯定會指責我們這些做子女、兒媳的人不孝,那我們豈不是要冤死了?」張氏點頭如搗蒜的附和道。

        喬薊堂很難過,因為不管是女兒或是兒媳,這兩個人說到底還是想著她們自個兒,壓根兒就沒替他著想過。

        他自小學醫,學成後便忙著行醫救人,對於家務事是半點也不熟,更未進過廚房煮過一頓吃的,可是他的女兒和媳婦在聽聞他要帶小丫頭獨自搬出去住時,卻無人想到這一點,也無人為他擔憂這事,只想著自己會不會因此而招人非議,他真的是既失望又難過。

        「妳們不用擔心會被人戳脊梁骨,這事既然是我提出來的,我自然會找村長把這事說清楚,安排妥當,看是要分家還是怎麼的。總之以後這小丫頭就是我喬薊堂一個人的孫女,你們雖是我的親人,但這丫頭和你們沒有任何關係。」他沉聲道。

        「爹,您說這是什麼話呢?您既然要收養這丫頭,讓這丫頭叫您爺爺,我們是您的子女和家人,自然也就是這丫頭的姑姑、叔叔、嬸嬸啊,怎會與我們沒有任何關係呢?」張氏突然和顏悅色的說,只因為她突然發現那小丫頭瘦歸瘦、小歸小,但臉蛋倒長得不錯,尤其是那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漂亮到不行。

        年紀這麼小就有迷人的本事,再長大些豈不是更漂亮迷人,等到要說親的時候,那聘金能少的了嗎?

        哎呀,她先前怎麼會沒想到這一點呢?差點錯失了這個賺錢的良機,還好她醒悟得及時啊,真是老天保佑。

        她趕緊改弦易轍道:「爹,我看您也別再說什麼要搬出去的事了,就住家裡吧。這回墨河水患聽說死了不少人,這丫頭能活著讓您撿回家就是個有福氣的,應該不會是什麼災星才對。」

        她愈想愈覺得這想法比較有理。

        「爹,就這麼辦,照您剛才所說的讓她住咱們家,您老每個月貼兩百文錢給媳婦我,我就辛苦些多煮些吃的養活這個丫頭就是了。不過僅只如此,別的事您可別賴給媳婦我做了,媳婦要伺候一大家子,整天累死累活的,實在沒多餘力氣再去照顧這個丫頭。」

        喬薊堂雖不明白兒媳婦為何會突然改變態度,但這個結果的確是比讓他帶著丫頭搬出去住好一些。他正欲點頭開口說好時,卻聽聞躲在他身後的小丫頭突然小聲開口—— 

        「我會自己煮飯吃,不用麻煩嬸嬸煮的。」

        「小丫頭,妳會煮飯?」喬薊堂驚訝的問道。

        「嗯。」喬雨青點點頭。

        「妳這丫頭不是說妳什麼都不記得嗎?怎麼現在又記得妳會煮飯了?」喬思敏緊盯著她瞇眼問道。

        「我、我沒記得,我、我就是覺得我會煮。」喬雨青露出惶恐欲哭的神情。「爺爺,我沒有說謊,沒有騙人,真的,不要送我走。」

        「好,別哭,爺爺相信妳,沒人會把妳送走的。」喬薊堂柔聲安撫她。

        「真的嗎?」她問道,然後怯怯地朝喬思敏和張氏所在的方向偷看了一眼,巴掌大的小臉上明顯地寫著擔憂與不安。

        喬薊堂見狀不由得重新考慮剛才的心動。

        他的女兒和兒媳婦是什麼德性他比任何人都了解,現在心情好時好說話,但哪天心情不好時,說不定就會趁著他不在家時虐待小丫頭,甚至直接把人送走也說不定。

        同住在一個屋簷下就會有這種隱憂,他不考慮清楚不行。

        「小丫頭,妳說妳會煮飯那正好,一會兒妳叔叔們就要回來了,妳去廚房燒幾道菜給大夥吃,順便證明妳沒有在說謊。」張氏指使道,想趁機偷懶一下。

        喬薊堂聞言立即蹙起了眉頭,有些窩火。

        「二媳婦,我還在這裡妳就迫不及待想使喚這小丫頭,也不看看她身子是什麼情況,我看我還是照先前說的,我帶這丫頭搬出去住好了,免得她住在這裡被妳當下人使喚。」

        「爹,您怎麼這麼說呢?我不就只是想試試這丫頭說會煮飯的事是不是真的而已。」張氏為自己辯駁,堅持不認在她心裡的確有將這丫頭當個下人的想法。

        「試什麼試?這小丫頭多大的年紀,就算會煮飯這事也不該由她這個孩子來做,妳安的是什麼心,別以為我不知道!」喬薊堂瞪眼生氣道。

        「我哪有安什麼心啊。」張氏嘟囔著說。

        喬薊堂懶得再與她們倆多說,直接揮手道:「好了,妳們該回家的回家去,該燒火煮飯的去煮飯,這小丫頭既是我帶回來的,自有我會負責,用不著妳們費心思。」

        說完,他沒理她們倆有何反應,逕自低頭伸手牽起小丫頭的手,然後朝廚房的方向走去,並柔聲對小丫頭說:「爺爺帶妳去吃點東西,一會兒吃飽了之後,咱們要到村長爺爺家走一趟,告訴村長爺爺妳是爺爺的孫女這件事。

        「對了,妳還不知道咱們家姓什麼對不對?爺爺告訴妳,爺爺姓喬,全名叫喬薊堂,是一個大夫。

        「妳呢,以後就跟爺爺姓喬了,至於要叫什麼名字呢,妳讓爺爺好好的想一想,爺爺一定會替妳取一個好聽又有意義的名字,妳說好不好?」

        他叨叨絮絮的對小丫頭說了一堆,然後就見小丫頭揚起歡欣的笑臉,脆生生的對他點頭應道:「好,爺爺。」



【第二章】 展現醫學天賦

        喬薊堂說到做到,即便隔日三個兒女齊至,攜家帶眷一共十餘口人全數反對他為了收養一個孤女而與他們這些子女分家並搬出去住,也沒能讓他改變決定,反倒讓他更堅信自己做這個決定是對的。

        說實話,他一開始真沒打算要分家,因為搬出去住和分家是兩回事。

        如果只是搬出去住沒分家的話,那麼這個家還是他的,他想回來就回來,他在這個家還是一家之主可以決定任何事,可是一旦分家之後,這裡就會變成他兒子媳婦的家,再無他置喙的餘地。

        可是在見識到兒女們對他要領養小丫頭這事的反應之後,他還能不分嗎?

        昨天老大一家因大媳娘家妻舅娶親,夫妻倆帶著孩子們去姥姥家住了兩天,因此才不在家。可是當他們回家得知他撿了一個小丫頭回來收養之後,那反應簡直比昨日女兒和老二家的有過之而無不及。

        老大堅決反對這件事不成之後,他竟然說如果一定要將那丫頭留在家裡的話,那丫頭只能以兩種身分留下來,一是童養媳,二是下人。還說養丫頭就是養個賠錢貨,沒道理讓他們白養後卻還得便宜別人啥的,讓他聽了真是失望至極。

        最讓他心冷的是,這話竟然還得到所有人一致的點頭認同!

        他喬薊堂一生救人助人為善四方,沒想到卻生了三個如此自私自利的兒女,連內孫外孫男男女女的十幾個人也沒有一個像他的,全都像極了他們自私自利的父母,真是讓他既失望又難過。

        他知道現今這世道要多養活一個人並不容易,可是他們喬家的日子並不難過,加上他身為大夫的收入,家裡完全有能力多養活一個人,可是他們一個個卻都不是這麼想,滿腦子都在計較得失。

        就連他最小的孫子,一個才不過三足歲的娃兒都做出要趕小丫頭離開的舉動,口裡還不斷嚷著,「這是我家,妳走。我家沒有東西給乞丐吃,妳去別家。」

        聽見這樣的話,叫他這個做爺爺的還能說什麼呢?只能分家了。

        其實分了家也好,至少眼不見為淨。

        孩子們都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兒女和小家便各有各的心思,他處在中間再怎麼一碗水端平也會有人覺得不滿意,還不如分家後讓他們各自生活、各自營生、各自做主去。

        以後啊,只要他們沒做出殺人犯法、傷天害理的事,他是不會再去多管他們什麼的。至於今後他們的日子過得是好是歹,也只能說腳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來的,怨不得別人。

        不理兒女們的反對,他找來村長和兩位村裡德高望重的耆老做為見證人,將家裡的田地財產一分為二,連房子都分做兩半,老大做為長子佔了點便宜分得東廂房與正堂的部分,老二得西廂房與廚房的部分。

        分完房子,接著要分的便是房子裡的東西。

        家裡的鍋碗瓢盆、被褥、糧食分成了三份,喬薊堂終於從自家的財產裡帶走了些許生活必需品。

        最後便是分錢了。

        家裡的現銀不多,因為前段時間才買地置了產,所留下的不過幾十兩銀子。他分給兩個兒子各三十兩,又把出嫁的女兒叫回來分給她十兩銀子。

        至此,他除了一身的醫術,再無其他可以傳承的了,偏生他的子女、子孫們對此毫無興趣,更不想傳承他行醫救人的衣缽,他只能嘆息作罷。

        分家後,喬薊堂帶著收養的孫女兒喬雨青住到山腳下老獵人留下來的房子過生活。

        老獵人是個外來戶,妻子病逝後便帶著獨子過活,不料父子倆有一回上山狩獵,孝子為救父而命喪虎口之下,留下老獵人一個人孤老至死。

        喬薊堂身為大夫,經常會上山採藥,與同樣常進山裡的老獵人不知不覺成了好朋友,老獵人死前找了村長做證將這間房子送給了他,讓他進山採藥若是出來晚了,可以直接住在這間屋子裡過夜,不用急急忙忙地趕路回家。

        喬薊堂也的確遇過幾次誤了下山的時辰而住下,擁有這間房子對他來說的確是個好事,尤其有些從山裡採回來的藥材需要曬乾或炮製,有這麼一個地方真的讓他方便許多。

        不過他怎麼也沒想到有朝一日這裡會變成他安身立命的地方,而不再只是他工作炮製藥材的地方。

        「爺爺,這裡以後就是咱們的家了嗎?是不是住在這裡就不會再有人要趕雨青出去,不讓雨青跟爺爺住了?」

        清脆童稚的嗓音突然在寧靜的院子裡響起,一下子便將喬薊堂五味雜陳的感受與失落的情緒驅離了。

        至少,他告訴自己,他不是一個人住在這裡,還有個小孫女陪伴在他身邊。

        他蹲下身來,回答孫女道:「是啊,這裡以後就是咱們的家了,是雨青和爺爺兩個人的家,沒有任何人能夠趕雨青離開這裡。雨青喜歡這裡嗎?」

        「喜歡。」喬雨青喜笑顏開,點頭如搗蒜。

        她當然喜歡這裡了,因為這裡便是上輩子他們祖孫倆相依為命的地方。

        上輩子她被爺爺撿回家之後,一開始是住在喬家院子裡的,因為那時候她剛來到這個世界什麼也不會,不知道要怎麼靠一個人在外頭活下去,所以她才會選擇隱忍,並逆來順受的在喬家人的種種欺負、壓榨與奴役中學習生活技能。

        那段日子約有一年的時間,等到她該學、該懂、該會的一切都學到手後,她才使計讓爺爺親眼目睹她在那個家的處境有多麼地艱苦難熬,然後讓爺爺下定決心帶著她搬到這裡來居住。

        不過,上輩子爺爺在帶她住到這裡來時,並未與家中那兩個兒子分家,以致那兩對夫妻理所當然的也把這個家當成喬家財產,並且三不五時就打著來探望父親之名,跑到這裡來對她頤指氣使的,後來甚至做出了以家裡長輩之名,想將她嫁掉得利之事,氣得爺爺當場心臟病發,不到一年便撒手人寰。

        這是她上輩子最大的遺憾,也是她最難釋懷的一件事。

        因此,她這回才會不著痕跡的幫爺爺提早看清他那些子女們的真面目,一步到位促使爺爺直接把家分了,免得後患無窮。

        當然,如果爺爺並不想分家的話,她也不怕。因為現在的她可不是上輩子初來乍到的她,手中握有不少那些傢伙們的把柄,如果那些人膽敢像上輩子那樣跑到這裡來撒野惹爺爺生氣的話,她絕對會讓他們後悔莫及的。

        總之,能有現在的結果她真的很滿意就對了。

        「走,爺爺,咱們到屋子裡看看。現在可不是發呆的時候,有好多事情要做呢。」她拉著爺爺的手往屋子裡走。

        喬薊堂瞬間就被這個新收養的小孫女所說的話給逗笑了出來。

        「妳知道有什麼事情要做?」他問她。

        「要打掃房子啊。」喬雨青理所當然的答道。「您看這院子裡到處都是落葉,明顯就是很久沒人打掃了。屋子外頭這樣,屋子裡頭肯定也差不多。咱們要打掃屋裡屋外,這不是有好多事情要做嗎?」

        「這些事都是誰教妳的?」喬薊堂有些驚訝她的懂事。

       喬雨青側了側頭,露出不解又茫然的神情。「雨青想不起來了,就是覺得應該要這樣做才對。爺爺,雨青是不是錯了?」

        「沒有,沒錯,爺爺只是覺得雨青好聰明,爺爺好高興。」他伸手摸了摸小孫女的頭。

        喬雨青聞言立即咧嘴露出缺少了一顆門牙的無齒之笑。

        祖孫倆手牽著手進到屋裡。

        屋裡其實並沒有想像中的髒,只是有些亂而已,四處都堆滿了喬薊堂採摘回來的草藥,這裡一堆,那裡一袋,那邊又一罐的堆得到處都是。

        「爺爺,屋裡怎麼也跟外頭一樣有這麼多雜草落葉啊?」喬雨青佯裝不解,天真的問道。

        「這些可不是什麼雜草落葉,而是草藥。」喬薊堂趕緊告訴孫女,免得小丫頭不懂事,把他辛苦採集回來的草藥都給丟了。

        「草藥?」

        「是啊,可以救人治病的草藥。爺爺跟妳說過爺爺是一名大夫記得嗎?這些草藥都是爺爺去山裡採集回來的,雨青可別把它們當成雜草落葉什麼的拿去廚房燒火,知道嗎?」喬薊堂認真的交代道。

        喬雨青點了點頭,隨即又皺起眉頭,露出了煩惱的神情。

        「爺爺,可是它們和雜草落葉還有枯樹枝、樹皮長得好像,我都分不清楚,如果不小心把它們拿去當柴火燒了怎麼辦?」她煩惱的問,又懊惱道:「如果雨青能認識它們,知道它們是什麼草藥就好了。」

        喬薊堂輕愣了一下,目不轉睛的看著小孫女半晌,然後試探地問道:「雨青啊,要不爺爺教妳認識這些草藥好不好?」

        「好啊,好啊。」喬雨青開心的拍手道:「這樣我就不會把它們拿來當柴火燒了。爺爺,您快點教我。」

        「好。」喬薊堂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隨手拿起放在桌上竹籃裡的藥草,教導道:「這叫月石草,是一種寒涼藥,具有清熱瀉火、涼血解毒的功效。」

        他又拿起第二種。「這叫知膏,是一種溫熱藥,具有溫中散寒、補火助陽的功效。再來這個,」他再拿起第三種藥草,「這叫柴麻,有袪風、散寒、昇陽、開竅等作用……」

        第一次有家人願意聽他講解各種藥草的用途,喬薊堂整個就是一發不可收拾,再加上小孫女一臉認真聽講的模樣,更讓他講得欲罷不能。

        當然,小丫頭聽沒聽懂是一回事,至少態度讓他看了相當的滿意。

        祖孫倆第一天搬家不是忙著打掃環境,卻是在教學認識藥草,讓人有些哭笑不得。

        然後最好笑的還是差點餓肚子,因為時間在教學中過得飛快,等他們意識到肚子餓時,廚房都還沒打掃整理過,家裡也沒有備下煮食用的柴火,應了那句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還好就在他們祖孫倆相對無言時,有善良的村民擔憂他們祖孫倆剛搬過來諸多不便,便熱心的為他們送來了一些吃食,也算是慶賀他們的喬遷之喜,替他們解決了餓肚子這個大難題。

       總之,祖孫倆就此在山腳下這間屋子落了居,展開了祖孫倆相依為命的新生活。

*             *             *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已過了半年的時間。

        這半年裡,喬薊堂和喬雨青祖孫倆相依為命的生活過得可謂是如魚得水。

        喬雨青外表看起來雖然只是個七八歲的小丫頭,還長得瘦不拉嘰的,但做起家務事完全是一把罩,除了人小力氣小偶爾要找爺爺幫把手之外,不管是打理家務或是洗衣煮飯,甚至是縫補衣服之類的女紅活兒都難不倒她。

        喬薊堂見了之後完全有一種撿到了寶貝的感覺。

        「雨青啊,妳怎麼什麼事都會做啊?」他不只一次驚嘆的問孫女。

        「我也不知道。」喬雨青則是每次都這麼回答。這個時候就顯現出失憶這個理由的強大了,因為任何超出常理或是解釋不了的問題都可以推給它。

        家裡有個能幹的小孫女讓喬薊堂完全無後顧之憂,生活得比之前與兩個兒子媳婦同住時更舒心更自在。

        不說別的,光是孫女願意聽他講解各種草藥的習性與用途,偶爾會陪他上山採藥,在他炮製藥材時也會待在他身邊幫忙做些簡單的工作這幾件事就令他有一種身心舒暢、百病全消的感覺。

        都說施比受更有福,他在決定要收養這丫頭時就沒想過能從這丫頭身上得到些什麼,可是又有誰知道這丫頭在這半年內給了他多少驚喜、多少感動與多少令他心暖的事呢?

        說實在,他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內孫外孫加在一起十根手指頭都不夠數,可是卻沒有任何一個人像雨青丫頭這樣,能帶給他如此溫馨又貼心的感受,哪怕是十分之一都不曾有過啊。

        人啊,就怕比較,沒得比較時他倒是不覺得自己的子女兒孫們有什麼不好或不孝的,可是現在……

        唉~不說也罷。

        「爺爺,您怎麼在這裡嘆氣啊,有什麼煩惱嗎?」

        不知何時,小丫頭來到他身邊,睜著一雙黑白分明又純真的大眼睛仰著頭看著他。

        「爺爺有煩惱的話,雨青能幫爺爺解決煩惱嗎?」他開玩笑的問。

        喬雨青用力的點點頭,大包大攬又大言不慚的說:「爺爺在煩惱什麼告訴雨青,雨青幫您解決。」

        喬薊堂不由自主的笑了出來,伸手摸了摸孫女的頭。「妳還是個小孩子,要怎麼幫爺爺這個大人解決煩惱呢?」

        「我會想辦法啊。」

        「想什麼辦法?」

        喬雨青眨了眨眼,模樣可愛的側頭道:「爺爺又還沒說出您的煩惱,雨青怎麼知道要想什麼辦法呢?」

        「對喔,哈哈哈……」喬薊堂呆了一下,仰頭哈哈大笑。

        「爺爺,您還沒有說您的煩惱。」等爺爺笑得差不多後,喬雨青再度出聲問道。

        「雨青這麼好奇啊?」喬薊堂微笑的看著孫女。

        「不是好奇,雨青說了要幫爺爺解決煩惱啊。」喬雨青一本正經的搖頭晃腦道,然後拉著爺爺的手晃了晃,一邊催促道:「爺爺您快點說,快點說啦。」

        「好,爺爺說,爺爺說。」喬薊堂被她搖得有點暈,但仍忍不住笑容滿面。他說:「爺爺啊,在煩惱雨青長得這麼可愛又漂亮,還這麼能幹,以後長大了爺爺要上哪兒去找配得上咱們家雨青的孫女婿啊?」

        喬雨青呆萌了一下,然後嘟嘴道:「爺爺,人家是認真的在跟您說話,您不要開玩笑。」

        「哈哈哈,爺爺也是認真的啊。」喬薊堂哈哈笑道,然後帶著些許輕嘆的語氣說:「咱們家雨青這麼好,爺爺是真的好擔心、好煩惱將來找不到一個可以配得上咱們家雨青的孫女婿啊。」

        這事他先前還沒想過,可是現在一想還真的是個煩惱啊。

        「爺爺,找不到就找不到也沒關係啊,這樣雨青就可以永遠地陪在爺爺身邊多好啊。」喬雨青咧嘴笑道。

        「傻孩子,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知道嗎?」

        「不知道。」喬雨青搖頭道,接著又天真的問:「爺爺,不嫁會被官差大人捉到牢裡去啊?」

        「沒這事。」喬薊堂哈哈笑的搖頭道。

        「那就沒關係了,以後雨青不嫁,雨青要永遠留在爺爺身邊替爺爺養老。」喬雨青認認真真的說道。

        喬薊堂怎麼也沒想到會聽見這麼一席話,瞬間感動到一個不行。

        「妳這丫頭平日裡都在想什麼呢,爺爺有兒有女,養老的事自然有他們會負責,妳只要負責好好的長大,然後嫁個如意郎君,夫妻和和美美就行了。」他慈愛的揉了揉孫女的頭。

        「那這樣爺爺的煩惱是不是就能解決了?」喬雨青側頭問,決定結束這個話題,因為已經歪樓了。

        「是啊。」喬薊堂點頭道。

        「那好吧,雨青會努力好好的長大,然後嫁個如意郎君,夫妻和和美美的,這樣爺爺就不用再煩惱了。」

        喬雨青一本正經的照本宣科,逗得喬薊堂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喬雨青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事,拉起他的手說:「爺爺,您跟我來。」

        「去哪?」喬薊堂嘴上問著,人卻已經跟著孫女走了。

        「那邊有一株草藥很像萎川,爺爺過來看它是不是。」喬雨青指著前方道。

        「萎川?」喬薊堂輕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問道:「雨青啊,妳知道萎川是草藥?」

        「知道啊。爺爺不是說過嗎?萎川花葉皆可入藥,可清熱解毒,收斂止血,是治咳血的最佳良藥。」喬雨青背書般的答道。

        「爺爺跟妳說過的妳都記得?」喬薊堂有些驚訝。

        「記得啊。」喬雨青毫不猶豫地點頭道。

        「那都記得些什麼,可以告訴爺爺嗎?」

        「我都記得啊。月石草是一種寒涼藥,具有清熱瀉火、涼血解毒的功效。知膏是一種溫熱藥,具有溫中散寒、補火助陽的功效。柴麻有袪風、散寒、昇陽、開竅等作用……」

        喬雨青毫不猶豫的張口就來,一連背十餘種草藥名及其藥性與功效,讓喬薊堂震驚不已。

        「妳竟然都記得?」他難以置信的瞠大雙眼,一顆心跳得飛快。

        「爺爺教過啊。」喬雨青回答得理所當然。「爺爺來,就在這裡。您快看看我有沒有認錯,這個是不是就是萎川?」

        不知不覺間已來到孫女發現草藥的地方,喬薊堂順著孫女所指的地方低頭看去,只見兩顆大石頭中間的石縫裡的確長了一棵萎川。

        小丫頭沒有認錯。

        這一刻,喬薊堂都不知道要怎麼形容他此刻激動的心情了。

        他教丫頭認草藥知藥理只是隨興而為,並沒有期待過什麼,可是小丫頭竟然全部都記得,這丫頭是個神童啊,真正的神童!

        「丫頭啊……」

        如果這丫頭不是個丫頭,而是個男孩子他肯定會送她去學堂讀書,將來參加科舉,金榜題名絕對是指日可待,偏生她是個女孩子。

        如此聰明絕頂的小丫頭,如此鍾靈毓秀的小丫頭,如此的良才美玉,他真的無法不心動啊,即便她是個丫頭。

        「丫頭啊,要不妳以後跟爺爺學習醫術好不好?」他出聲試探。

        喬雨青眨了眨眼,不解道:「爺爺不是已經在教我了嗎?」

        「不一樣,之前爺爺只教妳認識草藥和藥性,但醫術還包括了診脈、針灸和藥方等等有很多需要學習的,會很辛苦,雨青怕不怕?」喬薊堂認真的問道。

        「雨青不怕。」喬雨青堅定的搖頭道。

        「真的不怕嗎?爺爺可是會很嚴格的,因為大夫是要幫人治病救命的,稍有一點差池便會害人害己,所以爺爺在教導妳、敦促妳學習的時候不僅會很嚴格,在妳犯錯的時候還會很兇的罵妳、甚至是處罰妳,妳真的不怕嗎?」喬薊堂目不轉睛的看著孫女道。

        「雨青不怕。」喬雨青再度堅定的答道。

        爺爺所說的這些她都知道,因為上輩子爺爺也是這樣對待她的。

        爺爺在其他事情上都頗不拘小節,唯獨在醫學醫術上斤斤計較到嚴苛的程度,上輩子她在初學階段真的沒少挨罵,不過這回可不會了。

        上輩子學過的東西,這輩子再學一次就當溫故知新。

        上輩子爺爺教她的時間也不過短短八年,在爺爺還來不及對她傾囊相授,她還來不及獲得爺爺親口許可出師之前,爺爺便與她天人永隔,這輩子這些事她都不會再讓它發生了。

        上輩子因為有爺爺嚴格的教導,替她打了個好底,爺爺過世後她才得以女扮男裝的進城在藥鋪裡找到活計,進而遇見她的御醫師傅,繼續學醫之路。

        講到另外一位教授她醫術的師傅,她算算時間,那位御醫師傅現今應該還在京城裡忙著替皇親貴冑們服務才對。

        說真的,她那位御醫師傅的醫術是真的好—— 這是廢話,都當了御醫醫術能不好嗎?不過醫術好不代表為人也一樣好,至少那位御醫師傅的為人真的是拍馬都不及爺爺的一半好。

        但也幸好是這樣,上輩子她已按照御醫師傅的要求報答過他的授藝之恩了,所以這輩子她與那位的師徒緣還是免了吧。

        這輩子她只想要好好的侍奉眼前這位對她恩重如山的爺爺師傅,然後安安穩穩的行醫救人賺錢,再用所賺的錢建設一間小醫館,靠醫術多救些為病所苦的善良百姓,多行善多積德。

        上輩子的親身經歷告訴她,人生真有福報這回事,所以這一世她還是會多救人多做善事,不求長生不老,不求再次穿越或重生,只求這一世能平安順遂就好。

        「爺爺,雨青不怕辛苦,也不怕爺爺對雨青嚴格、對雨青很兇,因為雨青知道爺爺這樣是為雨青好。」喬雨青抬頭看著爺爺認真的說道:「爺爺,您教我醫術吧,我一定會很認真、很認真地學習,等以後長大了幫人治病賺錢,等有了銀子以後,我要幫爺爺開一間醫館,讓病人自己來找咱們治病,這樣爺爺就不用這麼辛苦四處去幫人看病了。」

        喬薊堂雙眼發亮,怎麼都沒想到小孫女還沒開始跟他學習醫術就有如此遠大的目標和理想了,而且出發點還是為了他。

         「丫頭,妳知道爺爺的人生至今為止做得最對的是什麼事情嗎?」他看著孫女突然輕聲說道。

         「什麼事?」喬雨青側著頭,一臉好奇的看著爺爺。

         「就是收養了妳。」喬薊堂一臉慈愛的伸手揉了揉孫女的頭。

        喬雨青瞬間笑咧了嘴。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12-7 11:01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12-4 07:29 PM 編輯

【第三章】 初試醫手

        從那天以後,喬薊堂果然開始教導喬雨青醫術,不僅在家裡教,上山採藥時也帶著她一起上山邊採摘草藥邊教學,就連出門看診也都帶著她一同前往,讓她多聽多看,見多看多了病患其實也是一種學習。

        在外人看來,大多以為他是擔心留孫女一個人在家不放心這才會帶著同行,殊不知他是在教徒。

        不過一年、兩年的時間或許看不出來,因為孩子還小,但等喬雨青逐漸抽高了身段,模樣也長得愈來愈水靈,已經成了一個長相標緻的小姑娘時,喬薊堂還帶著她出門看診,偶爾還會叫孫女也幫病人把把脈時,這時再看不出個所以然那就是真蠢了。

        「喬大夫啊,雨青這丫頭是不是在跟您學醫啊?」有人忍不住問了這件事。

        「是啊,你們也知道我那兩個兒子和幾個孫子都對學醫沒任何興趣,我這一身醫術總不能就這樣失傳吧?幸好這丫頭有點慧根也願意學,我就教了。」喬薊堂大方的承認道。

        「喬大夫啊,我沒別的意思,就是在想……嗯,這個……雨青丫頭畢竟是個丫頭,遲早要嫁人,您就不怕您的醫術會被她帶走傳了出去?」

        「帶走傳出去了又如何,能傳出去多救一個人是一個人,總比等我老死後帶進墳墓裡一個人也救不了好吧?」喬薊堂不以為意的笑道,心寬得很。

        「喬大夫的意思是,您不介意把自己的醫術傳給別人了?那您看我家那個臭小子能不能拜您為師啊?那小子一直特別佩服您,很想跟您學習醫術啊。」那人迅速說道。

        「學醫是要有慧根的,如果他真的想學可以過來,但需要通過我的考試,過不了就代表沒慧根,我是不會收的。」喬薊堂先把醜話說在前頭。

        「好好好,這是當然的,明兒個我就讓那臭小子過來考試,謝謝喬大夫了。」來人激動萬分的說道。

        關於要收徒這件事喬薊堂並沒有讓人隱瞞,因此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同一天之內便有好幾個人找到山腳下來詢問此事。

        喬薊堂想了想,乾脆直接公布一個統一應試的時間,讓欲拜師學醫者皆可前來參加考試。

        消息一出,除了他們黃土村的村民激動外,附近十里八村的鄉親們也都躍躍欲試了起來,然後考試當天前來應試者足足有近四十人之多,簡直就是盛況空前。

        喬雨青對於爺爺要收徒這件事完全是樂見的,因為她自信以她的醫術,等她正式替人看診或開了醫館之後絕對會忙得不可開交,所以如果爺爺能收幾個徒弟幫襯幫襯他們祖孫倆也不錯。

        她想得是很美,可惜忘了她爺爺擇徒的嚴苛眼光,加上有她這塊美玉在前,爺爺又怎麼可能還看得上那些反應遲鈍、記憶不牢靠的凡夫俗子呢?

        所以最終結果前來應考者無一入選,個個慘遭滑鐵盧。

        這樣的結果不免引發眾人的不滿,結果喬雨青就被喬薊堂給推出去,祖孫倆一問一答的讓喬雨青一連答誦出數十種草藥名及其藥性藥理之後,那些原本還有些憤憤不平的應試者頓時都沒了聲音。

        當然還是有些口服心不服的,暗地裡腹誹著那丫頭都跟在你身邊幾年了,換個人的話誰不會?

        喬薊堂見多識廣,又怎能看不出那些少部分人的不服,因而乾脆直接開出新的收徒條件,那便不管任何人花多少時間,只要能一連背誦出五十種草藥名,並說出其中一半的草藥特性與功效的話,不管任何時候都可以來找他,他隨時都願意收其為徒弟。

        至於那五十種草藥,他也不含糊,直接讓喬雨青默寫出五十種常用常見的草藥及其特性交給村長。

        眾人見狀這才知道喬雨青這丫頭竟然還識字,不僅如此還會讀會寫?!

        「身為大夫不識字要如何開藥方?所以想跟我學醫者,同時也要隨我學讀寫字。」喬薊堂看著眾人說,瞬間就讓一堆人徹底死了心。

        會讀會寫還來做什麼大夫啊,那就去參加科舉考試、去做官光耀門楣了啊。

        這一刻許多人才恍然大悟的想了起來,喬大夫可不是沒有子嗣的孤家寡人啊,他有兒有女還有一堆內外孫子孫女的,怎麼最後他那些至親沒學習醫術,反倒去教一個半路收養來的孫女學習醫術呢?原來這就是原因啊。

        總之不管別人怎麼誤解,在熱熱鬧鬧的白忙了一場之後,祖孫倆的生活又恢復往日的平靜,教學、採藥、出門看診,偶爾去趟鎮上買賣些草藥與生活所需物品等,日子過得充實、自在又隨意。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轉眼間喬雨青已被喬薊堂收養了七年的時間,也被他細心教導了七年的醫術,並且明顯地已經青出於藍了。

        這一天,喬薊堂將已經長得亭亭玉立、如花似玉的孫女叫到跟前。

        他有些感嘆的看著孫女。

        「丫頭啊,爺爺以前從不相信這世上有什麼天才,可是爺爺在遇見妳之後相信了。」他對孫女說:「妳真的是學醫的天才,不過七年的時間就已經把爺爺鑽研了一輩子的醫術都學會了,爺爺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教導妳了。可是妳要記住,醫術這門學問博大精深、學無止境,切記不可自滿。」

        「爺爺,雨青一定會切記的。」喬雨青認真而嚴肅的點頭應道,一頓後,她忍不住問爺爺,「所以雨青可以像爺爺您這樣幫人治病了嗎?」她等這一刻等了好久啊。

        「雨青啊,這幾天爺爺一直在考慮一件事。」喬薊堂看著孫女猶豫道。

         「爺爺在考慮什麼事?」喬雨青微愣的問,總覺得爺爺在考慮的事一定與她有關。

        「妳是個天才,不應該埋沒在咱們黃土村這樣一個小地方,爺爺有位朋友醫術比爺爺高明很多,人在州城還開了一間醫館,爺爺想送妳過去讓妳在那邊繼續學習醫術,妳覺得怎麼樣?」喬薊堂將這些日子他考慮了許久的想法告訴孫女。

        「不好。」喬雨青毫不猶豫的立即搖頭拒絕道。

        喬薊堂頓時皺起了眉頭。

        「為何不好?」他問孫女。「爺爺看得出來妳很喜歡習醫,到那邊妳可以繼續學習精進醫術,將來也能救更多人。妳不是說要替爺爺開間醫館嗎?到那邊把醫術學好了,才能夠幫人治病賺錢替爺爺開醫館不是嗎?」

        「爺爺,您是不是忘記我是個女孩,而不是男孩啊?除了爺爺之外,又有幾個人願意對我這麼一個小姑娘傾囊相授?」喬雨青迅速為自己找了個拒絕的理由。

        「那是爺爺的朋友,爺爺與他好好說他一定會答應的。」喬薊堂認真道。

        「爺爺,我不要您為了我去求人,更不要您為了我而欠下人情債。」喬雨青再度搖了搖頭。

        「丫頭啊—— 」

        「爺爺,這事我不答應您也不能強迫我去吧?所以這事您以後就別再提了。」喬雨青打斷爺爺道。

        喬薊堂的眉頭皺得都快要能夾死蚊子了。他真的不希望孩子的醫學天賦就此被耽誤與浪費,可是就像孩子說的,她不願意他也無法強求啊。

        「雨青,爺爺希望妳能再好好的考慮一下,妳的醫學天賦不該就這樣白白的浪費掉。」

        「沒什麼好考慮的。」喬雨青堅定的搖頭。「不去州城不代表我的醫術就會停滯不前。爺爺不是說我是天才嗎?我可以自學,也可以在替人看病中學習以精進醫術。況且爺爺房裡的那些祖師爺留下來的醫書我都還沒完全學透呢。」

        「丫頭啊—— 」喬薊堂還想說什麼,卻讓喬雨青直接出聲打斷。

        「爺爺啊,您別想那麼多,先讓我出師診治一些病患,如果真遇到什麼疑難雜症令咱們祖孫倆束手無策,說不定不需要您說我便會自動的告訴您我要去州城拜師學藝也說不一定。到時候您可別捨不得讓我離開就好。」她說。

        「爺爺是那種人嗎?」喬薊堂忍不住瞪眼道。

        「當然不是,爺爺對雨青最好了。」喬雨青伸手抱住爺爺的臂膀,笑嘻嘻的說道。

        「妳這丫頭怎麼愈大愈頑皮了,爺爺記得妳小時候很乖的。」喬薊堂低頭看著黏貼在他身邊的孫女搖頭道。

        「這不是讓爺爺您給寵出來的嗎?」喬雨青笑咪咪說,接著又興沖沖道:「爺爺,咱們明天到鎮上去找病患治病吧。」

        「這是什麼話?」喬薊堂有些哭笑不得。

        「爺爺,咱們家現在有兩位大夫,以往靠您一個人就足以替附近十里八村的百姓們治病了,現在多了一個我,我若不主動去找些病患醫治,將我也會看病治病的名聲傳出去的話,誰會來找您孫女我看病啊?這麼一來,我這一身醫術豈不是無用武之地白學了?」喬雨青認真的分析解釋起來。

        喬薊堂先前倒是沒想這麼多,如今聽孫女這麼一說,可不就是這樣嗎,但是—— 

        「咱們要去哪裡找病患?鎮上有醫館,誰家有人生病了不是去醫館看病就是請熟識的大夫到家裡看病的,又怎會找咱們呢?」他蹙眉道。

        「總會有人到了醫館才發現準備的診費不夠,又或者是遇到醫館大夫拒醫之症,到時候咱們就可以撿漏了。」

        「丫頭啊,妳的膽子究竟有多大,這種漏妳也敢撿?醫館的大夫都醫治不好而拒醫的病患妳也敢撿?」喬薊堂簡直哭笑不得。

        「也許那病症咱們祖孫倆剛好會醫治啊。」

        「爺爺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鄉野大夫,醫術是比不上城裡的那些大夫的,而這也是爺爺希望妳到州城去的原因。」喬薊堂搖頭輕嘆道。

        「爺爺,您別妄自菲薄,您的醫術絕不比鎮上的任何一個大夫差。」喬雨青一臉認真道,這事她在上輩子就已經確認過了,因為就連她的御醫師傅都很驚訝她從爺爺那裡學得的醫術,還嘆息的說可惜她的爺爺已經死了,要不然他們倆還可以坐下來好好地探討探討。

        「丫頭,是妳高看爺爺了。」喬薊堂苦笑的搖了搖頭。

        喬雨青搖搖頭,卻沒再繼續與爺爺爭辯此事,反正事實勝於雄辯,她會用事實證明她是對的。

        她言歸正傳的對爺爺說:「爺爺,不管如何上天有好生之德,咱們只需要和病人及其家人說清楚講明白,讓咱們試試看總是一個希望。」一頓她又道:「而且咱們可以告訴那些人,若是治不好病人的病咱們就不收診費,這樣總會有人願意讓咱們看病的,您說是不是?」

        「爺爺擔心,這樣做恐怕會惹得鎮上醫館的大夫不滿。若是沒能醫治好病人也就算了,若是治好了……」

        「爺爺,咱們是大夫,不能因為怕惹麻煩就見死不救啊。」

        喬薊堂一呆,登時苦笑了起來。「是爺爺著相了。」

        「不是,爺爺是關心則亂。」喬雨青搖頭道。「因為太擔心害怕我這麼做會惹禍上身,受到傷害,這才會變得猶豫不決、瞻前顧後的,我都明白。可是爺爺,不招人妒是庸才,如果我真要走行醫之路的話這事早晚都會發生,而且還會不斷地發生的,因為我是個天才記得嗎?」

        「妳這丫頭啊,有這樣說自己是天才的嗎?也不怕被人笑話。」喬薊堂白了孫女一眼,都要讓孫女的厚顏給打敗了。

        「反正這裡就只有咱們祖孫倆又沒別人在。」喬雨青吐了吐舌頭。「那麼爺爺咱們說好了,明天一起到鎮上去找病患喔?」

        喬薊堂有些無奈,但最終還是慈愛的順了孫女,點頭應道:「好。」

*             *             *

        隔日一早,祖孫倆便搭上了村裡的驢車去了鎮上。

        興隆鎮是距離黃土村最近的一個小鎮,也是前往延昌城的必經之地,因為去往延昌城至少必須走上一天的時間,所以大多人會選擇花點錢到這裡來搭馬車去延昌城。

        其實比起到興隆鎮找病患,喬雨青更想直接到延昌城去,畢竟那裡人多,許多在小鎮醫館治不好的病人都會轉往那裡去。

        不過在還沒替爺爺建立好信心之前,她可不敢一下子把腳步跨那麼大,否則爺爺肯定會認為她好高騖遠、不切實際,進而對她產生失望之心的,她可不希望這樣。

        所以,就先讓她在這個興隆小鎮上牛刀小試一下吧。

        只是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她想試也要看別人願不願意給她試的機會啊,她都和爺爺連續蹲在這間醫館外三天了,竟然找不到一個願意讓他們祖孫倆醫治的病人,這也太打擊人了吧。

        「爺爺,這樣不行,咱們得換個方式才行。」又再一次慘遭病患家屬的拒絕後,喬雨青痛定思痛的對爺爺說道。

        喬薊堂不由自主的輕嘆了一聲。他從一開始就不認為孫女這法子可行,偏偏孫女一臉信心十足的模樣,他也只能捨老命陪孫女撞撞南牆了。

        可是怎麼這孩子都撞了三天的牆了,卻還堅持不回頭呢?

        「丫頭,咱們還是回村子裡吧,以後有人找爺爺看病,妳就替爺爺去,只要妳的醫術夠好,名聲還是會慢慢地傳開的。」他終於忍不住開口勸道。

        「爺爺,我要的不是出名,而是學以致用,不浪費爺爺教導我的醫術,能多救一個人就多救一個人。」喬雨青認真的道。

        「妳還年輕,以後救人的機會有很多,不用心急。」

        喬雨青目不轉睛的看著爺爺,突然問道:「爺爺,我可以一輩子不成親、不嫁人嗎?」

        「說什麼傻話,爺爺不是說過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

        「那麼爺爺認為將來我所嫁的人家,有幾成的可能性會同意讓我繼續在外頭拋頭露面的行醫救人?」喬雨青目不轉睛的看著爺爺,認真的問道。

        「這……」喬薊堂頓時語塞,眉頭不由自主的輕蹙了起來,因為從沒想過這個問題。想了一會兒後,他只能說:「爺爺會替妳好好的把關,找一戶通情達理的人家。」

        喬雨青卻對他搖了搖頭。「爺爺,要人家通情達理也需要有別人無法反對或反駁的理由才行,如果我只是個名聲不顯的小大夫,在成親嫁人之後卻不安份的待在家中相夫教子,硬要拋頭露面的行醫救人,有幾個人會通情達理的諒解我這樣的行為?」

        喬薊堂頓時無話可說。

        「所以爺爺,」喬雨青接著說:「為了不辜負您這些年對我悉心的教導,以及我所學習到的這些醫術,我便得努力打響我身為一個大夫的知名度。爺爺,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或許當初就不該讓妳跟我習醫。」喬薊堂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說道。

        「爺爺這話我可不愛聽。」喬雨青嘟嘴道。「您都說我是習醫的天才了,這才能可不能白白浪費了,不然會天打雷劈的。」

        「胡說八道。」喬薊堂倏然瞪眼道。這話能隨便亂說嗎!

        喬雨青吐了吐舌頭,下了結論,「總之爺爺您聽我的,我這回想的辦法肯定能成!」

        「什麼辦法?」

        「就是山不就咱們,咱們可以主動去就山啊。」

*             *             *

        喬薊堂帶著一臉問號隨賣關子的孫女走到鎮裡生意最好的「珍味酒樓」門外。

        他看著眼前的酒樓,不解的問孫女,「丫頭,還不到飯點,妳這是肚子餓了?」不然到這裡來做什麼?

        「不是,咱們是來治病的。」喬雨青對爺爺咧嘴一笑。

        「來治病的?」喬薊堂已從滿臉問號升級到滿頭問號了。

        「爺爺,您知道每回您到鎮上賣草藥時,為何我總愛往集巿裡跑嗎?因為那裡人來人往的,除了可買可看的東西多之外,各式各樣的八卦消息也特別多。我便在那裡聽見過這酒樓裡有個孝子的事。」喬雨青笑著對爺爺說。

        「孝子?」

        「是啊,是一名酒樓裡的夥計。聽說當年他為了替他娘治病放棄了讀書,不僅把束脩拿去為他娘抓藥治病,連他娘為他存下來娶媳婦的錢都耗盡了,導致現今都二十好幾了卻還是個連媳婦都娶不上的王老五。」喬雨青如數家珍般的說道。

        「丫頭啊,這事妳怎會知道得如此清楚?」喬薊堂表情有些不解。

        「剛不是和爺爺說了嗎?我在集巿裡聽來的。總之,等會兒您什麼都別說,一切都交給我。」喬雨青說完給了爺爺一個「放心」的微笑後,逕自舉步走進酒樓。

        喬薊堂雖無奈卻也只能隨後跟進。

        「客官兩位用餐嗎?這邊有座位,這邊請。」

        祖孫倆一踏進酒樓裡便有眼尖的店小二迎上前來招呼。

        「小二哥,慢點。我們祖孫倆不是來吃飯是來找人的。」喬雨青攔住店小二道。

        「兩位客官要找誰?」店小二輕蹙了下眉頭。

        「童壯。」

        店小二頓時露出疑惑與些許防備的神情。他懷疑的看著他們,說:「我並不認識你們,你們找我有什麼事?」

        「原來你就是童大哥啊。」喬雨青咧嘴微笑,明麗的笑臉讓人不知不覺卸下了戒心。

        她看著童壯微笑道:「是這樣的,我們祖孫倆都是大夫,家住黃土村。之前在集巿裡聽說了童大哥家裡的事,很佩服童大哥的孝心,所以想試試看能否治好大娘的病。我們沒有惡意,若是治不好大娘的病也不需要診金,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幫得上什麼忙。」

        「黃土村?你們姓喬?」童壯懷疑的問道。

        「是。」喬雨青心喜的點頭道。「童大哥也聽過我爺爺是不是?」

        童壯頓時整個戒心都放了下來,因為他的確是聽過黃土村裡有位姓喬的大夫的事。

        他娘都病了好些年了,也看了許多大夫,但都沒能治好他娘的病。前兩年家裡還有些積蓄時,他也曾帶娘到延昌城去求診,無奈娘的病就是時好時壞根本無法根治,鎮上的大夫也束手無策。

        他沒什麼本事,沒辦法帶娘到更遠的州城去看病,只能開始打聽一些鄉野大夫,而黃土村的喬大夫便是他近來剛打聽出來名聲還不錯的大夫。本來他都打算好了,等領了月銀之後就要帶娘去黃土村求診的,不料大夫今日卻自動找上門來了。

        不用帶娘翻山越嶺到黃土村去求診自然是好事,童壯再三確認來人真是黃土村那位喬大夫之後便立即轉身去請假。

        這「珍味酒樓」的掌櫃也是個好人,揮揮手就准假放人了。

        於是喬薊堂和喬雨青祖孫倆便一路隨著童壯去了童家。

        童家距離「珍味酒樓」不遠,就在酒樓後方的一個胡同內。

        家徒四壁的小院裡除了童家母子倆外,還住了一戶四口之家,是童家的房客。童壯為了籌措他娘的醫藥費也算是絞盡腦汁了,連住的房子都租出去一半。

        走進母子倆居住的東屋,只見家徒四壁,一名眼眶深陷,被病痛折磨得瘦骨如柴的婦人正靜靜地躺在炕床上。

        「娘,我帶大夫回來給您看病了。」童壯走到床邊輕聲喚道。

        婦人聞聲睜開了眼睛,但下一秒卻是開口斥責兒子。

        「你怎麼這個時候回來,酒樓的差事不要了嗎?娘跟你說過多少次,讓你好好的工作,不要再管娘的病,也不要再浪費錢給娘請大夫了,你怎麼就是講不聽呢?你是不是想要氣死娘啊?」

        童壯面不改色,大概是聽慣了這些話,只是柔聲對他娘道:「娘,這位是黃土村的喬大夫,今日剛巧有事到鎮上來,聽聞娘生病的事便主動說要來替娘看病。孩兒只是陪大夫回來,一會兒等大夫替娘看完病就回酒樓工作。」

        「看病不用錢嗎?」婦人瞪著兒子,依舊生著氣。

        「大娘,治不好妳的病,我們不收錢。」喬雨青適時插口道。

        此話一出,炕床上的婦人不禁轉頭看向他們祖孫倆。

        「治不好妳的病,我們就不收診費,等妳的病徹底好了再給診費就行。」喬雨青正視著婦人,明確的又說了一次。

        婦人看了她一會兒,又將目光轉向她身後喬薊堂所在的地方,似乎沒辦法相信她這個小姑娘的話,得聽見大人親口確定才肯相信。

        「我孫女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喬薊堂朝婦人點頭道。

        婦人聞言後,臉上嚴厲的神情頓時軟化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歉意。

        「對不起了,大夫。」她有些悲淒的開口道:「我這也是沒了辦法,為了要治我這身病,這幾年來家底都被掏空了,我實在不能再讓孩子為我這不治之症白白浪費錢了。」

        「娘,您別亂說話,誰說您的病是不治之症了?治不好您的大夫都承認是他們學藝不精才治不好您的病,沒有人說那是不治之症。」童壯激動又生氣的說。

        喬雨青也開口道:「大娘,妳這病可不是什麼不治之症,治不好妳的大夫的確是有些學藝不精—— 」

        「丫頭,別亂說話!」喬薊堂沉聲喝道。

        「是。」喬雨青立刻端正姿態,言歸正傳。「爺爺,您先過來替大娘把把脈,之後我再把,看咱們倆對大娘病症的看法是否相同再做討論。」

        喬薊堂點頭,走上前坐進童壯特別為他端來的椅子上,屏氣凝神的為童母號脈。

        過了一會兒,喬薊堂收手起身,讓座給孫女。

        喬雨青不客氣的坐下,同她爺爺一樣伸手為童母號脈。

        她的神情肅然,比滿頭白髮的老大夫更為嚴肅凜然,讓原本以為她只是來打下手的童氏母子倆都不由得正視起這個明顯未及笄的小姑娘。

        過了好一會兒,喬雨青終於收手,一旁的童壯關切的立即出聲問道:「怎麼樣?我娘的病你們能治嗎?」

        喬雨青沒理他,先轉頭詢問爺爺,「爺爺,您有什麼想法?」

        「似厥陰之症,卻又有些奇怪。丫頭,妳怎麼看?」

        「大娘發病時是否胸腹常會劇痛,手足暴冷,且食不下嚥?」喬雨青先轉頭問童壯。

        後者立刻點頭如搗蒜的應答道:「沒錯,沒錯。」

        「那麼應該就是厥陰之症了。」喬薊堂說,不料卻見孫女搖頭。

        「厥陰之脈應大小皆澀,但大娘的寸脈卻是沉而急,不符厥陰的脈象。」

        「這便是爺爺剛說的奇怪之處。」喬薊堂蹙緊眉頭。

        「爺爺可還記得爺爺所收集的孤本醫書中有一本提到過一種罕見之症,名喚顛寒痺心之症,其病癥與厥陰極為相似?」喬雨青若有所思的說道。

        喬薊堂瞬間瞠大雙眼,怎麼也沒想到這丫頭連那些孤本裡所提到的罕見之症都記住了,還能夠將其診斷出來。

        「丫頭,妳確定嗎?」他嚴肅的問。

        喬雨青沒有回答,卻是轉向躺在床上的婦人,問道:「大娘是不是常在半夜裡莫名的感覺到心痛與胸悶,它來得快也去得快,事後除了讓大娘冒身冷汗之外,並無其他不適之處。」

        婦人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脫口道:「姑娘怎會知道?」

        「因為我是一名大夫。」喬雨青對她微笑道,然後才轉頭回答爺爺剛才問她的問題。她說:「爺爺,我確定了。」

        喬薊堂這一刻的心情真是筆墨難以形容,他沒想到這丫頭當真把他和大多數大夫都診斷不出來的病症給診斷出來了,真是太不可思議也太讓他震驚了。他當然不會懷疑丫頭的判斷有誤,因為病患剛剛的反應已經證明了一切。

        這丫頭果然是個真正的天才,雖然他早就知道了,可是這回她的初試身手還是讓他震驚了。

        青出於藍已無法形容她的優秀,如果她能一直在醫路上走下去,未來能走多遠多高他不知道,但絕對能讓多數大夫們望塵莫及。

        這丫頭啊,當真是生錯了性別,否則她未來肯定有本事能進入太醫院做御醫,專門替宮裡的貴人們看病,那將會是多大的榮耀啊。

        唉,想太遠了,丫頭的性別不能改,他自然也無須去想那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還是先讓丫頭把眼前的病人給治好比較實在。

         「丫頭,既然已經確定了,那就開藥方吧。」他說:「爺爺對這罕見之症了解得不如妳,在藥方與藥量的輕重上無法替妳把關,妳要仔細斟酌,千萬不可大意。」

         「是,爺爺。」



【第四章】 重病少爺的醫案

        「童壯,聽說你娘的病好了?這是真的嗎?」

        「是真的。」

        「那真是恭喜了,我得找個時間去看看大娘恭賀她身子康復。對了,大娘的病是哪位神醫醫治好的,有人託我問你。」

        「是黃土村的喬大夫。」

        「是那位老大夫啊,我聽說過他,沒想到他的醫術這麼高明啊,竟然連延昌城裡的大夫都醫不好的病也能夠治好。」

        「不不不,我說的不是那位喬老大夫,不是你以為的那位,而是另外一位喬大夫。」

        「什麼意思?難道黃土村有兩位喬大夫嗎?」

        「對,我說的那位喬大夫是喬老大夫的孫女,一個未及笄的小姑娘。」

        「什麼?未及笄的小姑娘?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我是說真的,治好我娘的病的大夫真是喬老大夫的孫女,是我親眼所見的,不信的話你可以問我娘。」

        即便童氏母子倆信誓旦旦又言之鑿鑿的說治好童母的是個小姑娘大夫,但大多數人還是抱著懷疑的心態。

        連行醫經驗豐富的老大夫都治不好的病,怎麼可能會由一個黃毛丫頭給治好呢?如果這個丫頭師從名醫也就罷了,偏偏她又只是個鄉野大夫的孫女,師從其祖父喬薊堂大夫,這讓人如何能相信呢?

        因此,大多數人不約而同的有了一個共同的結論,那便是童母的病應該是喬老大夫給治好的,之所以說是其孫女所治,八成是為了要幫他的孫女兼徒弟打響名氣。

        不管如何,「喬大夫」治好了童母的病是不爭的事實,所以還是有不少病患慕名而來的跑到黃土村去求診。

        當然,上門求診的病患們指名找的還是老喬大夫,喬雨青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喬大夫只能在一旁打打下手。

        喬薊堂為此感到很無奈,喬雨青卻是一點也不在乎更不介意,反正不管是他們祖孫倆誰出名,有病患上門求診就行,因為只要有病患,遲早都會遇到爺爺診治不了的病症,到時候自然會有她出手的機會。

        至於尋常的小病小痛有爺爺出馬就已足夠,她在一旁打打下手兼把關,免得爺爺忙中有錯,挺好的。

        「請問有人在家嗎?」

        喬雨青坐院子裡的榆樹下炮製藥材,忽然聽見門外響起這樣的聲響,她站起身來,從只到她肩膀高度的圍籬笆上看了過去,只見一名身著墨綠色衣衫、身形高瘦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時來到她家大門外。

        對方看見她突然從籬笆後露出頭來也愣了一下。

        「小姑娘,請問喬大夫在嗎?」中年大叔用著溫和的語氣朝她問道。

        「大叔是來找我爺爺看病的吧?你先進來,我去叫我爺爺。」喬雨青對他道。

        「好,有勞了。」

        因為近來到家裡求診的病患還滿多的,喬雨青和爺爺討論了一下便將正堂主屋挪做診間,在裡頭擺放了幾張長凳讓候診的人有地方坐著等,還有一張大夫看診時的專屬桌位,以及一張可以讓病患臥診的病床。

        他們祖孫倆只負責看病開方,並不負責抓藥賣藥的事,因而屋裡並沒有藥鋪常見的中藥櫃,只吊掛了一些曬乾的藥材。

        正當易明雄打量著屋裡環境時,就見剛說要去叫人的小姑娘領著一名精神奕奕、頭髮半白的老漢走進屋裡。

        老大夫先就定位坐下來之後,才指著他身前的椅子對他說道:「坐。」

        易明雄搖搖頭,開口說出來意,「我不是病人,我是來確認喬大夫是否真有本事能為我家少爺治病的。」

        此話一出,喬薊堂和喬雨青祖孫倆全都皺起了眉頭。

        「病人都沒有來,又怎會知道我爺爺能治不能治?這位大叔說這話自個兒不覺得好笑嗎?」喬雨青有些怒。人都沒來過就先質疑他們祖孫倆的醫術,簡直莫名其妙!

        「姑娘先別生氣,實在是我家少爺病重出行不易,居住地又離這兒遠,如果喬大夫真的對我家少爺的病症無能為力的話,也不好讓老大夫白走這一遭,這才有確認這事。」易明雄解釋道。

        喬雨青臉色微霽。

        「病人沒來你要如何確認?」她問道。

        「我帶了幾張寫著我家少爺的脈案與治病的藥方過來,還請喬大夫看一看。」易明雄說著從懷裡拿出一小疊紙張遞給喬薊堂。

        喬薊堂伸手接過,低頭一張張的看了起來。

        喬雨青站在他身邊,跟著爺爺一塊看,只是愈看她愈覺得不對勁。

        「大叔,你這是在耍我們嗎?」她忍不住抬頭道。剛剛才滅了下去的怒火又熊熊的燒了起來。

        易明雄微愣了一下,卻不動聲色的問:「不知道姑娘這是什麼意思?」

        「這些脈案根本不可能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藥方和脈案也沒幾件對應得上的,大叔是真的不知道嗎,還是根本就在耍人?」喬雨青冷笑道。

        「真正治好童家婦人的大夫其實是姑娘吧?」易明雄雙眼發亮。

        原來童家母子說的真是事實,而外頭謠傳的才是假的,不然根本無法解釋小姑娘竟然比喬老大夫更早看出那些脈案與藥方間的矛盾之處。

        真是不可思議。

        「我從沒否認過這件事。」喬雨青說。

        「那麼姑娘能否從這三張脈案上看出些什麼?」易明雄迫不及待的上前一步,從那疊脈案和藥方中挑出其中三張遞給喬雨青看。

        「這三張就是你家少爺的脈案?」喬雨青抬頭看他。

        「是。」易明雄點頭道。

        「爺爺您也看。」喬雨青將其中一張脈案遞給爺爺。

        喬薊堂看了易明雄一眼,見他沒有反對,這才低頭看起孫女遞給他的那張脈案。

        祖孫倆各執一張脈案仔細的看過之後又對換了,直到將那三張脈案都一一仔細的看了一回才抬起頭來。

        易明雄自始至終都只盯著喬雨青看,一見她抬頭便迫不及待的出聲問道:「怎麼樣,姑娘可從其中看出了什麼?」

        喬雨青沒有回答,而是先轉頭問爺爺,「爺爺,您怎麼看?」

        「這三張脈案都明顯呈現出不足之症,而且這病症應該是從母胎帶出來的。」喬薊堂說。

        「我也是這麼想的。」喬雨青點頭道:「不過有個地方很奇怪,爺爺有沒有發現?那便是這不足之症似乎有加重的趨勢。」

        喬薊堂愣了一下,再度低頭看向那三張脈案,終於從中發現異樣。

        小孩時期的脈象和大人時期的脈象有些許差異,相對病情的表現也會有所不同,這三張脈案很明顯如孫女所說的是愈來愈嚴重。

        其實這情況說起來也不算少見,畢竟有太多百姓過著吃不飽穿不暖的窮困生活,患有不足之症的孩子在沒藥調理身子又長期過著挨餓受凍的日子,病情自然會愈來愈嚴重,甚至早夭。但眼前這脈案的患者既然是個少爺又有下人服侍,為他四處尋醫問診,在生活上又怎會匱乏到讓病況變得愈來愈嚴重呢?這點的確是很奇怪。

        「大叔,你家少爺是不是很難伺候?既挑食又不肯好好的吃藥,還把大夫所說的話全當成了耳邊風?」喬雨青問道。

        易明雄的臉頓時黑成一片。「我家少爺脾氣極好,一點也不難伺候,更從不挑食,對大夫的所有交代都一一遵守,從不陽奉陰違。」

        「我明白了,」喬雨青點頭道:「這才是真正的癥結所在對不對?明明都知道病因也都聽從大夫的交代吃藥治病了,但你家少爺的身子不僅沒獲得改善,病情反而愈來愈嚴重,我說的對不對?」

        「對。」易明雄面色沉重的點頭,然後滿懷期盼的問道:「這病姑娘能治嗎?」

        「我連病人都沒見到,也從未親自診過其脈象,光憑這三張不知多久前的脈案,大叔是要我說什麼?」喬雨青哭笑不得的搖頭道。

        「姑娘的意思是,若要治病就要將少爺帶過來讓姑娘親自診脈才行。」易明雄目不轉睛的看著她說。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喬雨青說。

       易明雄深吸一口氣後點頭答道:「我知道了。」

*             *             *

        知道?

        知道個鬼!

        喬雨青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一覺醒來竟然就被人綁架了,而且綁匪還是昨日白天那位替他家少爺上門求診的中年混蛋大叔!

        她冷著臉面對混蛋大叔,冷冷地開口道:「大叔最好立刻送我回家,否則我發誓會讓大叔後悔莫及。」

        馬車外的太陽已經爬到了頭頂上,她壓根兒不敢去想像爺爺現在在做什麼,在發現她不見之後又會有多麼的著急與擔心。

        「請姑娘見諒,恕我不能從命。」易明雄搖頭道。

        「大叔綁架我應該是為了要帶我去替你家少爺治病吧?你就不怕到時我不肯醫治,甚至因心懷怨恨而將藥方開成毒方嗎?」喬雨青怒火中燒的冷聲道。

        易明雄聞言一呆,怎麼也沒想到眼前這個長得嬌嬌柔柔的小姑娘竟會說出如此狠毒又明顯語帶威脅的話出來。

        「喬姑娘,我並無惡意,只是想請妳去替我家少爺治病,等我家少爺的病治好後,我就會送妳回家。」他說。

        喬雨青倏然冷笑一聲,用著冰冷的目光看著他,說:「大叔有沒有惡意與我何干?我只知道我被綁架了,我的失蹤會讓關心我的爺爺心急如焚、擔心成疾,這是我絕對無法忍受的事。一旦有人傷害到我爺爺,不管是間接或是直接的,我都絕對不會放過對方,更別提要我出手救他的命。」

        易明雄整個人都被驚呆了,因為她的目光太過冰冷無情,語氣又太過決絕與義無反顧,這樣的她竟讓他感覺到一股忽視不了的壓力。

       他深吸一口氣,放緩語氣對她說:「我留了封信給喬老大夫,喬老大夫應該不至於會擔憂姑娘的去向。」

        「呵。」喬雨青忍不住嘲諷的一笑,雙眼直視著他說:「將心比心,倘若大叔有個女兒,某天你女兒突然不告而別,僅留下一封由你只見過一次面的陌生人所寫告知你女兒去向的信箋,請問大叔你能放心不去擔憂她真正的去向與安危嗎?」

        將心比心,他會在最短時間內用盡一切手段找到那帶走他女兒的傢伙,然後生生撕了他。

        頓時之間,易明雄突然領悟到自己似乎做了一件非常愚蠢的事。

        他面露後悔,用著商量的語氣亡羊補牢。

        「喬姑娘,妳看這樣行不行?請姑娘寫封信,我讓人將它帶去黃土村轉交給喬老大夫,倘若喬老大夫看了姑娘的親筆信後仍不放心,就讓喬老大夫隨後跟上可好?」他的神情充滿了懇求。

        「本該如此。」喬雨青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然後輕諷道:「也不知道大叔在做出綁走我的決定之前,腦袋瓜是不是被驢給踢了?」

        易明雄苦笑不已,哀嘆的想著,這位小喬大夫可不好相與啊。

        馬車上沒有筆墨紙硯,只能等到抵達下一個城鎮,喬雨青才能寫信給爺爺,只是這一走又走了大半天的時間,直到夜幕低垂才抵達他們晚上要夜宿的小鎮。

        中年大叔大概也看出她有些窩火,一進客棧就立刻塞了點銀子給店小二,要店小二幫忙準備一套文房四寶送到她房裡。

        有錢好辦事,她才剛在房裡用完晚餐,店小二就已經將文房四寶給送了過來。

        隔日一早,喬雨青便將昨晚寫好的信交給了易明雄。

        「我會讓人快馬加鞭將這封信送到黃土村交給喬老大夫,但咱們沒辦法一直待在這裡等候回音,得繼續上路才行。」易明雄告訴她。

        「可以。」喬雨青點頭同意道:「反正你家少爺的病肯定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治好了,回音肯定能在此之前收到。」

        易明雄表情一僵,接著便不由自主的苦笑了起來。喬姑娘這是在警告他別耍花招,否則他家少爺的病就會永遠拖著好不了吧?

        「姑娘請放心,答應妳的事我一定會做到。同樣的錯誤我不會再犯的。」他連忙向她保證道。

        「大叔明白我的意思就好。」喬雨青一點也不介意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還大方的點頭承認。

        用完早餐後,他們再度啟程上路,同一輛馬車,同行人數依然是三人,不同的是車夫換成了易明雄,而陪喬雨青坐在馬車裡的則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小丫頭。

        小丫頭名叫小彩,原是小鎮富戶家裡的一個小丫鬟,被易明雄用高價從富戶家裡買來陪伴她的。

        小彩說起來也是當年墨河水患的受害者,幸運的是她的家人都活著,雖然失去了家園與錢財,但至少保住了命與家人。不幸的是流落異鄉、生活困頓,為了活下去只能賣兒賣女,而小彩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賣身為奴的。

        易明雄沒說謊,他家少爺住的地方離黃土村還真是遠,因為他們連趕了四天的馬車才抵達目的地。

        不過讓喬雨青比較訝異的是,他們所到之處並不在人們聚集的城裡或鎮上,而是在一處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依山傍水、遺世獨立的山莊裡。

        喬雨青隨著易明雄走進山莊,一邊好奇的東張西望。

        這個山莊有些不俗啊,雖看不見雕梁畫棟,卻巍然多姿,奇石景觀遍布,精彩絕倫。

        嗯,看樣子易明雄口中的少爺應該不是個普通富戶,不然又怎住得起這樣的地方呢?

        「易大叔,這裡就是你家少爺住的地方嗎?感覺好像有點冷清,怎麼都沒看見其他人啊?」她好奇的開口問道。過去幾天的相處已讓兩人的關係趨於緩和。

        「這裡只是少爺休養身子的地方,少爺喜歡清靜,所以山莊裡只有一些必要的下人。」易明雄解釋道。

        「所以這裡就只有你家少爺一個主子在,沒別的什麼老爺、夫人、少爺、小姐之類的主子在了?」喬雨青問。

        易明雄轉頭看了她一眼,不答反問:「喬姑娘為何這麼問?」

        「因為我也喜歡清靜。」不想看見有莫名其妙的人三不五時的冒出來對她頤指氣使的。喬雨青在心裡想著。

        「喬姑娘放心,在這裡妳只需要專心的替我家少爺治病,絕對不會有任何人去打擾妳的。」易明雄信誓旦旦的向她保證道。

        「嗯……還是先去看看你家少爺吧,說不定他的病我根本無能為力,一會兒就得被原車遣返回家了。」

        「喬姑娘都能拿我家少爺的病來威脅我了,我相信姑娘肯定能治的。」易明雄堅定道。這不僅是他的期許,也是希望。

        為了少爺的病,這些年來他見過不少大夫,有名聞遐邇的,也有名不見經傳的;有老的,也有少的;有男的,也有女的,卻沒有一個像小喬大夫這般讓他覺得高深莫測。

        她明明年紀不大,又師從一位名不見經傳的鄉野大夫,除了治好興隆鎮童家婦人這事之外,也沒有其他拿得出手的醫案,可是卻敢拿不替少爺治病這事來威嚇他,而且還是以一種態度淡然、勝券在握的姿態,好像她已經確定少爺的病症,並且肯定能夠治好少爺的模樣。

        他看得出來她並不是在裝腔作勢,淡然來自於自信,所以他才會特別重視她說的話及威脅,不敢輕易怠慢這位小喬大夫。

        「麻煩喬姑娘在這裡稍待一會兒,我先去向少爺稟報一聲。」來到山莊內正主居住的別院外,易明雄停下腳步轉身對喬雨青說。

        喬雨青點頭,就站在原地等候,一邊欣賞別院周遭的風景,顯得怡然自得。

        易明雄沒讓她等太久,很快的就去而復返。

        「喬姑娘請,我家少爺已在屋裡等候。」

        喬雨青點頭隨他走進別院,走進那位少爺的居室。

        在見到易明雄口中的少爺之前,喬雨青也曾想像過那人的模樣,年紀應該不會太大,最多十三四五歲的模樣,蒼白、瘦弱、沉默寡言,或許還會有些陰鬱與喜怒無常,即便易明雄說過他家少爺脾氣極好。

        她想過那人的模樣,想過他的性子,想過他的病,卻從沒想過他會不會是自己上輩子所見過甚至認識的人。

        上輩子的她是個醫術高明的大夫,醫治救過的病人不知凡幾,但那是在她二十五歲以後,距今還有十年的時間,所以還不到她所認識的那些病人出現的時候,她自然也就不會朝這方向去想。

        可是眼前這個人……真的、真的是他嗎?

        她怔怔的望著眼前這男人—— 不,眼前的他如今只能稱之為少年,不能說是男人,感覺自己的雙眼有些澀然,鼻頭有些發酸。

        「喬姑娘?喬姑娘,妳怎麼了?」易明雄朝她呼喚道。

        「沒什麼。」喬雨青勉強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將目光從少年的臉上轉向易明雄,然後不由自主的想,如果易明雄是他身邊的人,為何上輩子她從未見過這個易大叔呢?

        「易叔叔,這位就是你這回替我找來的大夫?」半臥在床榻上的司馬君澤出聲問道。正處在變聲期的他說話聲音嘶啞低沉有些難聽,但依舊掩不住他溫潤如玉的氣質。

        「是,這位姑娘就是喬大夫。」易明雄點頭道。

        「好年輕的大夫啊。」司馬君澤說,語意不明。

        「我雖然年輕,但醫術絕不會輸給大多數的老大夫。」喬雨青出聲道。

        司馬君澤忍不住輕挑了下眉頭。

        喬雨青直視著他的雙眼,誓言般的對他說:「我一定能夠治好你的病,你信不信我?」

        司馬君澤愣住了,一時之間除了呆呆的看著她之外竟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這是第一次有人這麼直接的向他要信任,而且還是第一次見面的小姑娘—— 不,小大夫,這感覺說真的實在是太奇怪了。

        但是最奇怪的不是她的自信,也不是她突如其來的奇怪要求,而是她臉上那抹義無反顧的堅定神情,好像即便知道他的病難治,甚至是無藥可救,她也一定會不惜一切的想辦法讓他活下去一樣。

        她為何會有這種反應?她知道他是誰嗎?她認得他嗎?

        「喬姑娘曾經見過我?」他看著她不禁開口問道。

        喬雨青微僵了一下,立刻搖頭答道:「沒有。」見他仍是目不轉睛的看著她,不由自主的又解釋道:「我是玄揚十七年墨河水患的災民,被爺爺收養前的事已經記不得了,之後便一直與爺爺住在黃土村,最常去的地方就是離村子不遠的興隆鎮,再遠些便是延昌城,去過兩次。」

        司馬君澤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後才不疾不徐的開口道:「我沒說我不信。」所以她根本不必解釋,愈解釋只會愈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換句話也就是說她肯定見過他,也知道他是誰。

        司馬君澤不著痕跡的看了易明雄一眼,後者立刻心領神會的輕點了下頭。他會去調查清楚這件事。

        喬雨青因為太過緊張,擔心會被他看穿自己在說謊,早將視線移開,因而壓根兒就沒發現這事。

        「我先替你把脈吧。」她開口道,沒忘記自己來此的目的。

        司馬君澤點頭,易明雄立刻為她端來一張椅子,讓她可以坐下來好好的為他家少爺診脈。

        上輩子她遇見司馬君澤時,是在距今的十年後,他已病入膏肓,剩下的時日無多,所幸現在她提前十年遇見他,他的病應該還不到藥石罔效的地步才對。

        這一次她發誓一定會救活他,不讓他英年早逝。

        帶著堅定的神情與決心,喬雨青伸手將指尖搭在他手腕上,閉上雙眼,凝神去感受指尖下的脈動——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12-7 11:01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12-4 09:47 PM 編輯

【第五章】   司馬君澤

  司馬君澤是個溫潤如玉的男子,雖身染重病卻還能言笑晏晏,雖明知自己所剩時日無多,仍不怨天尤人,也不自暴自棄。

  他聰明博學、樂觀進取。即便所擁有的人生短暫,依然為他所在乎、關心的人發光發熱到最後一刻,包括對她這個相識相處不過半年的大夫。

  他複姓司馬,正是當朝曾任三公之一的司馬太師的嫡長曾孫,板上釘釘的世族貴公子。

  只可惜雖有好的出身,卻沒好命可享。

  先天不足讓司馬君澤從出生那天起便體弱多病,即便天生聰慧、有過目不忘之才能,但在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還說不準能夠活幾年的情況下,他只能被迫成為家族的棄子。

  還好並不是所有人都放棄了他,他還有一個對他不離不棄的好母親,悉心將他撫養長大,為他四處尋訪名醫醫治他的身子,直到他十八歲那年,他母親先他一步撒手人寰為止。

  算算時間,這不就是今年年初才發生的事情嗎?難怪他身著身雪白衣裳,連束髮的束帶都是白色的了。

  是了,原來如此,原來這就是他會離開京城出現在千里之處的延州的原因了,因為在京城司馬家中那個唯一關心他的人已經逝去,留在那裡已沒有意義,也不會有人在乎他或關心他的死活,不如以尋醫治病之名離開京城。讓自己短暫的餘生能過得更自由自在。

  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他就是司馬君澤。

  對這個人喬雨青上輩子一直有種相見恨晚的遺憾,這輩子重生後,她也想過要去找他,因為只要能提早幾年為他治病的話,她有絕對的信心能夠治好他的病,讓他不至於三十歲不到便英年早逝。

  不過她想去找他得先克服一些難題才行。

  第一,他家住京城,而從黃土村去京城路途遙遠,她要怎麼前往?

  第二,她要用什麼理由說服爺爺同意讓她前往京城?

  第三,就算爺爺同意了,盤纏從哪裡來?

  第四,就算解決前三個問題,到了京城之後她又要如何才能夠接近司馬家,進而讓司馬家的人信任她,同意她為司馬君澤治病?

  司馬家可不是尋常人家。而是達官世族,像她這麼一個從偏遠州城鄉下來的村姑,誰會理她啊?

  總之。她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得慢慢來,先把自己的聲名打開,替爺爺開間醫館,立穩根基再說。

  也幸好距離他大限之期還有十幾年的時間,時間還很足夠。所以過去這幾年她才會一直不慌不忙、按部就班的陪爺爺住在黃土村裡,偶爾去鎮上逛逛,偶爾和那些厚臉皮的喬家人鬥一鬥法,絲毫沒有考慮去京城的事。

  想到那些老想佔她和爺爺便宜的喬家人,喬雨青就忍不住想嘆氣搖頭。也不知道像爺爺這麼好的人,怎會生出那幾個自私自利的子女。

  不過她倒是曾聽村民說過。已逝的喬奶奶為人有些小氣,也有些苛薄,並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所以是否可以這樣說,爺爺那幾個孩子之所以不像爺爺,完全是因為母親?

  嗯,扯遠了。

  總之這幾年她在黃土村的生活還算平靜,可以說一切幾乎都是照著她的計劃在前進,被爺爺收養、帶著爺爺分家單過、同爺爺學醫再順理成章顯醫術。接下來的計劃便是賺錢、開醫館、揚名,然後準備前往京城的事。

  她計劃好一切,卻沒料到自己會遭到綁架,且綁匪綁架她的目的竟然是要她來幫司馬君澤治病,這真的是……該怎麼說呢?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不管如何,這對他們倆來說都是件好事。

  對她而言,她可以不必大老遠的跑去京城救人,更不必擔心因身分差異而根本見不到他,救不了人。至於對他來說那就更不用說了,提早遇見她可是能救他性命的大好事。

  上輩子她之所以救不了他,那是因為他早已病入骨髓藥石罔效。可如今時間整整往前提前了十年,她就不信他的病症還能難得倒她!

  不過今日替他診脈,她發現他的脈象和她上輩子印象中的差很多,感覺好像……

  「喬姑娘。」

  突如其來的聲音把坐在涼亭裡想事情的喬雨青給嚇了一大跳,她伸手拍了拍胸口,轉頭向無聲無息出現在她身後的易明雄,忍不住出聲抱怨道:「易大叔?你不知道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嗎?」

  「抱歉。我聽下人說秀姑娘這麼晚了還沒回房休息,一個人待在這裡,所以才過來看看。」易明雄解釋道,一頓又道:「喬姑娘是不是有什麼煩惱?是不是我家少爺的病情不樂觀,很難醫治?」

  「易大叔為什麼會這麼認為呢?」喬雨青不答反問。

  「因為替少爺把過脈後,姑娘便一直眉頭深鎖。」

  「是這樣嗎?」喬雨青不由自主的伸手換了摸自己的眉間。

  「姑娘能否與我說實話,我家少爺的病姑娘能治嗎?」易明雄沉聲問道,神情隱藏在昏暗的夜色裡。

  「不知道。」喬雨青說。

  「姑娘不是已經替我家少爺號過脈了,應該知道才對啊。」易明雄的語氣有些心急。

  「我說過,治病不是一時半刻的事情」」

  「姑娘是因為至今未得到喬老大夫的回音,這才故意這麼說?不肯與我說實話嗎?」易明雄迅速地說道:「其實姑娘大可不必如此,答應姑娘的事我一定會做到,絕不會耍任何花招的。」

  「我相信易大叔。」喬雨青點頭道。

  「那麼姑娘可以告訴我實話了嗎?」

  「什麼實話?」喬雨青一臉莫名。

  「我家少爺的病姑娘能治得好嗎?」易明雄再次問。

  「不知道。」喬雨青搖頭道。「我剛剛就已經是說實話了,只是易大叔不相信而已。」

  「可是你不是大夫嗎?怎麼可能會不知道?」易明雄還是不相信她所給的答案。 

  「難道易大叔過去所見過的每一個大夫都能在替病人號脈之後,一口斷定自己能否治癒好他眼前的病人,而不會有一絲猶豫嗎?」喬雨青反問他。

  「這……」易明雄頓時無話可說。

  喬雨青突然輕嘆一口氣,語氣誠懇的說:「易大叔,你家少爺的病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治癒的,要治他的病不僅需要時間、需要運氣、還需要大夫耐心的替他尋找出對症下藥的處方。我所能說的便是我會儘力,至於結果只能聽天由命,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意思就是姑娘也不能確定能否治好我家少爺的病嗎?」

  喬雨青搖搖頭,懶得再繼續與他糾纏下去了,也不知道他這麼急著堅持要知道結果做什麼,其實結果根本不需要問,只需要等著看就行了,不是嗎?

  其實她不肯直言說能治,是因為她有些懷疑,想先確認一下,再加上不想太過妖孽驚世駭俗,畢竟司馬君澤和興隆鎮的童母不同,雖然兩人都身患難愈的沉痾,但兩人身分貴賤高低有別,過去接觸過的大夫層級也不同。

  而她身為一個鄉下地方出來,沒講過京城見過世面的小大夫,醫術再高明,也不能在一夕之間就把過去曾為司馬君澤診治過病情的京城大夫們都給比下去吧。

  所以為防萬一,她得讓自己低調一些才行。

  這事她自然沒有辦法對任何人解釋,因此易明雄想怎麼曲解她剛才的回答也只能隨便他了。

  「好了。」她站起身道:「我得回房養精蓄銳好好的休息了,因為從明天開始我就得費盡心力、絞盡腦汁為你家少爺治病了。失陪了,易大叔。」

  說完,她朝他欠了欠身,舉步走出涼亭回了客居院。

  隔日一早,喬雨青在用完早餐後便直接去了司馬君澤居住的別院,別院裡的一名丫鬟將她領至偏廳,對她說道:「請姑娘在此稍待片刻,少爺還在用早膳。」

  喬雨青點頭,問她,「姊姊叫什麼名字?」

  「奴婢心靜。」

  「心靜?好名字」喬雨青微笑道:「姊姊這名字是你家少爺替姊姊取的?」

  「是。」

  「昨日我見除了姊姊之處,這別院裡還有另外一個姊姊,那個姊姊叫什麼名字?」喬雨青又問。

  雖然不知道這位小姑娘大夫為何對他們這兩個奴婢的名字感興趣,心靜還是老實的回答了她的問題。

  「她叫做心澈,與奴婢的名字一樣都是少爺所賜。」

  「心靜、心澈嗎?果然是他會取的名字,很了不起。」喬雨青微笑著點頭道。

  心靜愣愣地看著她,不明白她這話是什麼意思,就因為替她們取了這兩個名字就很了不起嗎?

  喬雨青沒理她滿臉的懵然,接著又問:「姊姊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跟著你家少爺的?應該跟很久了吧,我聽說有錢人家的少爺身邊的丫鬟都是從小就開始服侍主子的,是真的嗎?」她一副很有聊天興致的神情。

  「姑娘可以直接喚奴才的名字就行了。」心靜先對她說道,這才搖頭回答她的問題。

  「不是這樣的,奴婢和心澈兩個人都是三個月前才被大總管買來服侍少爺的。」

  「這是真的嗎?」喬雨青一臉驚訝。

  「是真的,姑娘若不信可以去問心澈。」心靜認真的點頭道。

  「我沒有不信,就是很意外,你應該知道你家少爺正生著病,在他身邊服侍的人我以為都該是了解他情況、在他身邊服侍很久的人。」喬雨青搖頭解釋道。

  「易總管有教我們要如何服侍好少爺,做不好會被賣掉的。」心靜用著一臉認真略帶了點心有餘悸的害怕表情說道。

  「你見過有人被賣掉?」喬雨青好奇的問。

  心靜用力的點點頭。

  「是跟你們一起服侍少爺的姊妹們嗎?」

  心靜搖頭。「是莊子裡的廚娘。」

  「她做錯了什麼事?」

  「她私下做些糕餅點心給少爺吃,沒有遵守易總管的交代準備少爺的膳食。」

  「你家少爺的身子的確有些東西不能隨便吃。」喬雨青點頭道。

  「易總管也是這麼說,所以那回真的發了好大的火,還差一點當場就把廚房大娘給直接打死了,若不是少爺求情的話,大娘肯定會被打死,根本不可能還能夠活著被發賣掉。」心靜光是回想起那天就覺得有些發顫。

  喬雨青正想再開口,就見另一名那叫心澈的丫頭出現,開口朝心靜喚道:「心靜,少爺用完早膳了。」

  「好。」心靜立即轉頭朝門口的心澈點頭應道,隨即又回過頭來對她說:「姑娘請再稍等片刻,奴婢失陪了。」說完便匆匆與心澈一同離去。

  喬雨青目送兩人離去後,一個人坐在偏廳裡摸著下巴想事情。

  聽剛剛心靜所說的事,可以知道那位易明雄大叔應該掌管著司馬君澤周邊所有的人事物,很得司馬君澤的信任與依賴。兩個人與其說是主僕關係,還不如說是家人的關係。

  而從易明雄不辭辛苦四處為司馬君澤尋訪名醫,甚至不惜做出綁架她這個大夫,也要將她遠從黃土村帶到這裡替他家少爺看病這事來看,也是盡心盡力。

  所以問題來了,司馬君澤身上的毒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毒?

  沒錯,司馬君澤身上的病除了從娘胎上帶來的不足之症外,還中了毒,而這毒非胎毒,那是後來招人毒害所致。

  到底是誰想害他,是那位差點被打死、已經被發賣的廚娘下的毒嗎?如果她上輩子沒替司馬君澤把過脈治過病的話,她或許會這麼想,可如今想來明顯不是,因為馬君澤身上的毒在未來十年並沒有緩解,而是逐漸深入骨髓,成了未來奪他性命的主因之一。

  所以已經被發賣的廚娘有可能會是下毒者,卻絕對不會是元兇。

  那麼想害司馬君澤的會是什麼人呢?毒害這麼一個體弱多病,甚至可以說是已被家族捨棄的棄子,對那人又有何好處可取,這事實在是令人想不通。

  「抱歉,讓喬大夫在此久等了。」司馬君澤嘶啞低沉的聲音突然自門外響起。

  喬雨青抬頭看,就見身形削瘦、臉色有些蒼白的司馬君澤跨過門檻走進屋裡,身後亦步亦趨跟著的是擔心他家少爺隨時會昏倒的易明雄。

  「是我來早了,明日起我會晚些過來的。」喬雨青禮貌的站起身來。

  「喬大夫請坐,易叔叔你也坐。」司馬君澤坐下後分別對他倆說道。

  「老奴站著就行了,喬姑娘,麻煩你坐這兒才好替我家少爺診脈。」易明雄站守在自家少爺身後,指著少爺身邊隔著一張几桌的座位對喬雨青說。

  喬雨青點頭,從原先坐的位子移步到司馬君澤身旁的座位坐了下來後,對司馬君澤說:「麻煩手伸出來。」

  司馬君澤沒將手伸出來,反倒看著她微笑問道:「不知昨日喬大夫替我把過脈之後說要想一想,可有結論了?」

  喬雨青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後的易明雄,然後才搖頭答道:「昨日我已與易大叔解釋過了,你的病不是一時半刻治得好的,如果這麼容易治得好,也不會看了十幾年的大夫,卻至今都沒能康復不是嗎?」 

  「我問的是,我的病喬大夫可否醫治?」司馬君澤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不知道。這個問題易大叔昨日也問過我,我給他的答案也是這三個字,他沒跟你說嗎?」喬雨青面不改色的看著他說。

  司馬君澤神情微黯了一下,不過很快便又恢復原先的微笑神情,歉聲道:「既然如此,我就不耽誤喬大夫的時間了,一會兒就讓易叔叔派人送喬大夫回家。」

  「少爺,喬姑娘只是不能保證,沒說不能治。」易明雄急忙出聲勸道。

  「易叔叔應該知道,過去有多少大夫看了我的病之後,因為不能保證而說了會儘力這樣的話,結果呢?不僅是浪費時間也浪費銀子。」

  「即便如此,少爺也不能夠輕言放棄啊!」

  「我沒說要放棄,如果能找到一個能夠醫治我的大夫,我一定會治。」

  「司馬少爺這種說法很傷人啊,似乎有點瞧不起大夫。」喬雨青插口道。

  「對不起,我不是針對喬大夫,而是針對每個沒信心能夠治癒我的大夫。」馬君澤對她說。

  「你這個說法不對,信心人人都有,我也有啊,只是我的信心從不用在嘴巴上,而是用在行動上,況且我剛才也已經說過了,你的病不是一時半刻能治好的,在治療的過程中會發生什麼狀況誰也無法預測,我若現在說保證能夠治好。未來卻因種種原因而沒能治好的話,那豈不是自打嘴巴?我從不做這種自打嘴巴的事。」說著,喬雨青抬高下巴,露出了驕傲的神情。

  司馬君澤呆了一呆,不由自主地被眼前這個小姑娘大夫給逗笑了出來。那笑和之前客氣禮貌性的微笑不同,是有溫度的。

  「喬大夫的意思是你從不空口白話,而是會拿事實結果說話?」他感興趣的問。

  「嗯哼。」喬雨青再次驕傲的揚著下巴點點頭。

  司馬君澤眼底的笑意又更多了一些。「那請問喬大夫過去曾用幾個事實結果說過話?」

  喬雨青張了張嘴,卻無話可說,因為那全都是上輩子的事啊,這輩子就——「一個。」她弱弱地說,旋即又高聲解釋道:「那是因為我還年輕,治過的病人不多,而且曾開口向我要保證的也就只有一個而已。」

  「嗯,看得出來,喬大夫是個有自信又有志氣的大夫。」司馬君澤一本正經的點頭道。

  「你這是在嘲笑我嗎?」喬雨青忍不住瞪眼道。

  「沒有,只是覺得這樣很好,能對未來設定目標和期許。」司馬君澤微笑道,這回的笑容卻有些牽強與落寞。

  喬雨青見了不由自主的心疼了一下。

  「請把手伸出來。」她柔聲道。「昨日因為連續趕了幾天路剛到,我身子疲乏,有些力不從心,脈把得也許沒那麼準確,今天我再好好地仔細把一把。」

  司馬君澤這回沒有拒絕的把手伸了出來,放在丫鬟事先準備好的脈枕上。

  喬雨青伸手搭在他手腕上,表情嚴肅的凝神感受著指尖下的脈動。

  偏廳內靜悄悄的,無任何聲響,一片靜默。

  過了好一會兒,喬雨青開口道:「另外一隻手。」

  司馬君澤略微側了側身,將左手縮了回來,將右手伸出去放在脈枕上。

  這樣的坐姿讓他完全面向她,而且距離近得可以看清楚她低垂眼眸上的每根睫毛。

  她的睫毛又彎又翹又長,非常地漂亮配上那對彎彎的眉毛,還有剛剛瞪向他時那雙明亮的大眼睛,感覺就像是她給人的感覺,看似柔美嬌弱,實則自信又好強。

  這樣的她真的一點也不像是個從窮鄉僻壤之地出來的村姑,即便身為一名大夫,她給人的存在感還是太過強烈了,一點也不尋常。

  謎一樣的大夫,謎一樣的姑娘。

  不知過了多久,喬雨青終於收手。

  司馬君澤和易明雄皆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等她宣布結果。

  「除了一般的藥湯和藥浴治療之外,我還需要佐以針灸治療,每天行針走穴一回。」喬雨青沒說明病情,開口直接把自己決定的治療方案說了出來。

  司馬君澤輕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問道:「由你親自動手嗎?」

  「不然呢?」喬雨青反問他。

  司馬君澤張了張嘴,猶豫了一下才又問:「針灸的位置大概在何處?」

  「頭、胸、腹、背四處。」喬雨青答。

  「穿著衣裳針嗎?」司馬君澤乾乾的問道。

  喬雨青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反問他,「你見過有人穿著衣裳針灸的嗎?如此神乎其技的神醫麻煩你替我引介一下,我也想拜見拜見。」

  司馬君澤一臉尷尬,無言以對。

  「喬大夫,你的意思是有辦法治癒我家少爺的病了?」易明雄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的出聲問。

  喬雨青沒好氣的看他一眼,有些不耐的撇唇道,「不知道,同樣的話請易大叔別讓我一說再說好嗎?」

  易明雄頓時面色訕訕然的,他解釋道:「對不起,因為喬姑娘治病的方法似乎和其它大夫不大一樣,」竟然還需要藥浴。「而且一副很有把握的樣子。我才會……」

  「易大叔哪隻眼睛看見我有把握的樣子,我怎麼不覺得自己有把握?」喬雨青忍不住打斷他,又看向司馬君澤,問他,「你也覺得我看起來有把握的樣子嗎?如果真是這樣,你們最好改改心態,有道是希望愈大失望愈大。」

  兩人臉上的表情皆一僵,臉色隨之也變得有些難看。

  有這樣對病人說話的大夫嗎?怎麼感覺這位喬大夫很有傳說中神醫的架勢啊,脾氣有些古里古怪的。

  當然,如果真是神醫也就罷了,但她不管是在年紀上、外貌上或是出身來歷上,都和神醫兩個字搭不上關係。至於最重要的醫術上,綜合上列三點來看也是玄乎,所以她這神醫架勢究竟是從哪來的?

  司馬君澤和易明雄兩人不約而同的在心裡想著同樣的事,而喬雨青自然毫不知情,不知不覺的繼續用著她的神醫架勢交代接下來她治病所需。

  她說:「易大叔,當初你將我來時忘了把我的藥箱起綁過來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大叔沒聽過嗎?我需要針灸用的銀針一套,但如果你有辦法找到手藝高超的師傅打製出一套金針的話,金針的效果會比銀針好。」

  一頓,她接著又道:「我還需要一間專門研製藥方藥丹的藥房,藥房裡需要佈置些什麼東西,一會兒我會寫張單子給你,麻煩你也一併準備。」

  她側頭想了一下又補充道:「治這病需要大量的藥材,尤其是藥浴所需要的用藥,那些藥材雖不貴,但量大,你們要多準備一些,如果市面上量不夠,那就儘早派人到山裡去採回來炮製,因為藥浴一旦開始就不能中斷,否則會有反效果。

  「所以一會兒我會並把需要藥材的用量寫給大叔,大叔一併把該辦的事辦了,這樣我好著手治病。嗯,大概就先這樣吧,以後有想到我再補充。」

  說完,她看向目瞪口呆的兩人,挑了挑彎彎的秀眉。  

  「兩位有什麼話要說的?如果是銀子的事就不用說了,我不管這事。」揮了揮手。

  司馬君澤:「……」

  易明雄:「……」

  雙雙無言以對。



【第六章】   誰想毒害他?

  隔日臨近傍晚時分,有下人來報說喬薊堂到了,喬雨青立刻丟下看到一半的醫書,朝前院的方向飛奔而去。

  看見在大廳裡坐立不安,一身風塵僕僕,幾日不見便瘦了一圈的老人,她的眼一下子便紅了起來。

  「爺爺!」她飛奔過去,一頭栽進起身的喬薊堂懷裡,伸手緊緊地抱住他,抱歉的疊聲道:「爺爺對不起,讓您擔心了。」

  「來,丫頭,先讓爺爺看看你有沒有受傷?」喬薊堂拉著孫女問道。

  「沒有,爺爺我沒有受傷,不信您看。」知道爺爺一定要確認過才會放心,喬雨青張開雙手在爺爺面前轉了一圈,讓他可以看得更仔細。

  「沒受傷就好。」確定孫女沒事,臉上氣色也不錯之後,喬薊堂懸了好幾天的心終於緩緩地落了下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聽說你答應了要替人治病,是真的嗎?」他蹙眉問道。

  喬雨青點點頭。

  「丫頭,你怎麼會這麼衝動呢?那麼多大夫都治不好病一定有古怪,你有辦法治嗎?你不應該答應的。」

  喬薊堂有些頭痛,也不知道這丫頭的膽子怎麼會這麼大,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嗎?

  「爺爺,我本來也想拒絕啊,可是看見那位少爺之後就不忍心了。」喬雨青露出一臉無奈又不忍的表情。「他好可憐的,出生後就一直受病痛折磨,明明比我大幾歲,卻瘦弱得好像一陣風就可以把他吹倒,爺爺常跟我說,咱們學醫做大夫就是要行醫救人,我想救他,雖然我也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治好他的病,但總得試試看啊,您說是不是?」

  喬薊堂目不轉睛的看了她半晌,終於無奈的輕嘆一聲,搖頭道:「你這丫頭怎麼什麼不好像爺爺,偏偏就心軟這一點像呢?」

  「這就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喬雨青咧嘴道,然後伸手拉爺爺往廳外走,「走,爺爺,既然來了,您也去幫那位少爺把把脈,也許您能察覺到我沒發現的問題也說不一定。」

  「你這丫頭別給爺爺戴高帽,你都把不出來的脈象,爺爺又怎麼可能把得出來呢?雖然有些受打擊,但不得不說,現在的你的確比爺爺厲害多了。」喬薊堂搖著頭說。

  「才不是這樣,至少在經驗上我就比不上爺爺,所以才需要爺爺在一旁替我把關以防萬一。畢竟薑是老的辣,您說是不是?」喬雨青笑笑的說。

  「你這丫頭,還真是愈來愈沒大沒小了。」喬薊堂哭笑不得。

  「這不是爺爺您自己寵出來的嗎?」喬雨青吐了吐舌頭,調皮可愛的模樣讓喬薊堂完全拿她沒轍。

  祖孫倆邊走邊說,很快便來到司馬君澤起居的別院。

  大概是有下人先行通知他們要過來的事,司馬君澤已至偏廳等候他們。

  雙方見面客氣了幾句之後便進入主題。

  喬薊堂屏氣凝神的為司馬君澤號脈,先前不知去了哪兒的易明雄也在這時候趕了過來,然後站在司馬君澤身邊,目不轉睛的靜候號脈結果。

  「喬大夫,怎麼樣?」一見喬老大夫收手,易明雄立刻迫不及待的出聲問道。

  站在爺爺身邊的喬雨青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不等爺開口回答,便搶先出口。

  「易大叔,你這是不是就叫做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易明雄一張臉頓時黑了一半,司馬君澤卻是忍不住的悶笑了起來,這麼一笑倒是讓他原本蒼白的臉多了一些血色與生氣。

  「你應該要多笑,這樣還能活絡氣血。」喬雨青看著他真心的建議。

  「我常笑。」司馬君澤微笑道。

  「你那種皮笑肉不笑的笑不叫笑。」喬雨青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司馬君澤笑了笑,不予置評。

  「瞧,就這種笑。」喬雨青伸手指著他的臉說:「如果你真的不想笑就別笑了,又沒有人強迫你一定要笑,這樣強顏歡笑讓人看了難過。」

  司馬君澤的表情慢慢地僵在臉上,整個人突然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因為從來就沒有人跟他說過這樣的話,要他不想笑就別笑,說他這樣強顏歡笑讓人看了難過。

  「丫頭,不許亂說話。」喬薊堂見狀趕緊出聲輕斥孫女,然後又轉頭對司馬君澤和易明雄道歉,「對不住了,是老夫教導無方,孫女無狀才會冒犯了司馬少爺,還請兩位大量,別與一個小丫頭計較。老夫在這裡先行謝過了。」說完,他起身朝兩人拱手行禮。

  喬薊堂身為一個大夫,閱人無數,一看就知道眼前這對主僕不是尋常人,至少不是他們這種平民百姓得罪得起的人,這才會如此慎重其事的為孫女的失禮道歉。

  他這一串舉動太快也太過突然了,無人來得及反應與阻止,等喬雨青反應過來時,她的爺爺已為她與人折腰。

  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起來。

  「爺爺您不要這樣!」她迅速上前將爺爺拉起來,有些激動的抓著他的衣袖對他說:「我不過說了實話,沒有錯,就算是有錯,該道歉的人也是我,所以爺爺以後再也不要這樣了,不要為我向別人道歉,再也不要了。」

  她說著,眼淚再也忍不住的從眼眶裡滑了下來,把喬薊堂給嚇得有些慌了手腳。

  「好好好,爺爺再也不這樣了,丫頭,你別哭,別哭啊。」

  收養這丫頭這麼多年,好強的小丫頭哭的這數屈指可數,所以他是真心怕了這丫頭的眼淚啊。

  「爺爺一定要記得剛才答應過我的事。」喬雨青抹著淚要求。

  「記得記得,爺爺答應你以後再也不這樣了。」喬薊堂立刻點頭如搗蒜。

  喬雨青這才吸了吸鼻子,背過身子去把臉上和眼眶裡的淚水抹乾凈。

  當她再度轉過身來時,就聽司馬君澤用著羨慕的語氣說——「喬大夫,你們祖孫倆的感情好。」

  喬雨青看向他,在他眼底看見濃濃的失落。

  他肯定也很想要擁有這樣的親情吧?但他一定想不到她所擁有的親情與他所想的完全不同,他所想要的親情太過狹隘了……

  為此,她決定幫他一把。

  「嗯,我和爺爺的感情最好了,即便我只是爺爺收養的孤女,和爺爺沒有半點血緣關係,但沒有人會懷疑我和爺爺不是一家人。」她認真地點頭說道。

  司馬君澤瞬間瞠大雙眼,難以置信的脫口道:「你們祖孫倆沒有血緣關係?」說完,他不由自主的轉頭看向站在他身後的易明雄。

  易明雄朝他頷首點頭。關於這事他也是剛才看到屬下送來的調查結果之後才知道的,還沒來得及向少爺報告。

  即便看見易叔叔明確的點頭了,司馬君澤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不敢相信。這兩全人怎麼看都是一對親祖孫,不然感情怎麼會這麼好?怎麼可能會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兩個陌生人,這怎麼可能呢?  

  「這是真的嗎?」他忍不住又問了一次,這回是看著喬薊堂問的。

  喬薊堂雖然不明白孫女好端端的為何要把自己是被收養的事說出來,但這也不是不可告人之事,既然孫女不介意讓人知道,他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於是便點了點頭。

  司馬君澤忽然間就不再說話了,連臉上常見的那抹皮笑肉不笑的假歡顏也不復見,整個人變得有些木木的。

  站在他身後的易明雄並未將他此刻的表情看得真切,而是趁眾人沉默的空檔,趕緊言歸正傳。

  「喬大夫,我家少爺的病你怎麼看,能治得好嗎?」他出聲問道。

  喬雨青言撇了撇唇,這回根本是連吐槽都懶了,直接伸手拉爺爺離開這兒。

  「爺爺走,您坐了這麼多天馬車一定累了吧?我先帶您去休息,等您休息好了,咱們再來討論治病的事,走走走。」說完,她已將爺爺給拉出了偏廳,帶人直接離去。

  易明雄呆站在偏廳裡,整個人除了傻眼還是傻眼,因為他壓根兒就沒想到,那對祖孫會這麼無禮的對待他?!

  至於同樣在廳裡沉默不語的司馬君澤則是壓根兒沒注意到這事,從剛才開始便一個人出神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             *             *

  為了替司馬君澤治病,喬氏祖孫倆就在這座山莊裡住了下來。

  祖孫倆沒什麼男女之防的問題,在黃土村的時候也都一直住在一個屋簷下,到這兒自然而然也同住在一個院子裡,正好方便他們能一塊討論司馬君澤的病情,尋找治病處方。

  這一待,不知不覺間就過了半年的時間。

  「丫頭,爺爺想過幾天就回黃土村。」

  這一天,喬薊堂突然開口對孫女這麼說,把喬雨青驚得整個人都跳了起來。

  「爺爺,您怎麼突然這麼說,為什麼突然說想回黃土村?待在這兒和我一起替司馬少爺治病不好嗎?」

  喬薊堂搖了搖頭,解釋道:「這裡有你在就夠了,爺爺待在這裡實在幫不上什麼忙,還不如回村裡幫村民們看病治病,也能多救幾個人。況且爺爺出來都半年多了,你那幾個姑姑、伯伯們再自私自利,這麼久沒見到爺爺也該擔心了,所以爺爺想,就算回村裡沒什麼事,也要回去露個面才行。」

  「說到底爺爺還是放心不下那些人。」喬雨青不滿的嘟囔道。

  喬薊堂搖搖頭嘆息道:「天下父母心,爺爺的心情等你做了父母,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後就會明白了。」

  或許吧。她三輩子加起來都沒做過一次父母親,也許真如爺爺所說的,只有做過父母的人才會了解那種心情吧。喬雨青深吸了一氣,點頭道:「爺爺,既然回黃土村才能讓爺爺覺得安心的話、那麼我也不攔您了。正好,我這裡有件事要麻煩爺爺您回黃土村之後都我去做。」

  「什麼事?」喬薊堂好奇的問。

  喬雨青突然靠近他,然後壓低嗓音說:「幫我找一個人,尋一種藥。」

  喬薊堂被她莫名其妙的舉動給搞懵了,不知道這丫頭這又是在搞什麼鬼?

  「丫頭——」

  「爺爺您先聽我說,這事很重要,我要您找的這個人和藥關係著司馬君澤未來能否活命,因為有人正處心積慮的利用他的不足之症下毒害他。」

  喬薊堂難以置信的瞠大雙眼,低聲驚道:「毒?」

  「嗯,這就是他的不足之症會愈治癒嚴重的原因。」喬雨青點頭低聲道。

  「難怪,難怪他的脈象會這麼奇怪。」喬薊堂恍然大悟。「既然如此,這半年爺爺怎麼不見你為他解毒?」

  「因為敵暗我明,更因為那是一種毒,不是想治就能治得好的。」喬雨青苦笑道。

  「那怎麼辦?」

  「所以我才要讓爺爺替我找一個人,尋一種藥。」

  喬薊堂眉頭緊蹙,總覺得這事似乎比他想像的更複雜。

  「丫頭,這事你老實說會不會有危險?如果會咱們就別治了,你跟爺爺回去。」他一臉嚴肅的說道。

  司馬少爺的命怎麼也比不過孫女的命重要。他雖然是個大夫,但也是個疼愛自個兒孫女的爺爺,所以無法不自私。

  「爺爺,我一定沒事的,我向您保證,您不用擔心我。」喬雨青認真的向爺爺做保證。

  喬薊堂聽了沒覺得放心,反正更加的憂心忡忡。

  他看著孫女,語重心長的隱晦道:「丫頭,你年紀還小,經歷的事情少,不懂這世上很多事情並不是旁人能夠管得著的。咱們雖然是大夫,但也只是普通的老百姓,管不了像那位司馬少爺這樣富貴人家裡的事情,你明白爺爺的意思嗎?」

  喬雨青沒想到爺爺的反應這麼快,竟然立刻就聯想到司馬君澤是宅鬥下的受害者這事上。

  其實這事她曾經懷疑過,但令她想不通的是司馬君澤既然都已經成了司馬家的棄子了,那麼害他的人究竟還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呢?

  見她沉默不語,喬薊堂有些心急的第一次用命令的語氣對她說:「丫頭,聽爺爺的話別管這事。」

  喬雨青沒辦法答應,因為上輩子司馬君澤對她有恩,更因為她對他有情。

  上輩子他們相遇太晚,即使後來兩人隱約有郎情妾意的傾向,卻因為他所剩無多的日子,而雙雙將各自的情感埋在心底,在他死後,她更是意外得到他名下的所有財富,讓她此後終生生活無虞外,也更多了行醫救人的資本。

  他對她的恩情,她一直都記得,也更加深了沒能救得了他的遺憾。所以這輩子她說什麼也得將他的病治癒,即便這麼做可能會為自身帶來不可預知的危險,也在所不惜。

  「爺爺,對不起,別的事我都能聽您的,唯獨這件事我不能聽您的,我不能見死不救。」她歉然的搖頭道。

  喬薊堂神情複雜的看著孫女,也不知道該生氣還是欣慰。醫者仁心,這便是他喬薊堂的孫女,是他所教出來的徒弟啊。

  嗯,不得不說這是個美麗的誤會。

  喬雨青並不知道爺爺是怎麼想的,只知道爺爺最終還是妥協了,並且也答應了要幫她找人找藥。

  關於她要找的那個人其實也是上輩子認識的,不過這事當然說不得,所以當爺爺問起她怎會知道有這個人時,從集市裡聽來的這個藉口又再一次的被她拿來用了。

  喬薊堂不疑有他的相信了,為什麼呢?因為他們祖孫倆天天都在一起,除了喬薊堂到鎮上辦事時,她老愛往集市裡鑽去之處,根本少有分開的時間,她的消息來源除了市集流言之外,還真無其它來處。

  總之喬薊堂信了,也離開了,今後喬雨青就只能單打獨鬥的靠自己來醫治司馬君澤,以及保護他們兩個人了,因為就連身旁的小丫頭小彩她都不敢信任。

  小彩是易明雄為她買來的丫鬟,身分背景到底乾不乾淨誰也說不準,她不能不防。

  「姑娘,申時就快到了。」小彩進藥房裡來提醒她。

  「知道了。」她放下翻到一半的書冊抬頭應道。

  每日申時是她替司馬君澤治病的時間,除了號脈外,還需要替他針灸。

  過去這段時間因為有爺爺在的關係,針灸的事都由爺爺來做。

  她的針灸術自然比爺爺高強,無奈害羞的司馬少爺說了句「男女授受不親」,她身為一個雲英未嫁剛及笄的小姑娘,不得不退避三舍,不過現在嘛……

  喬雨青來到司馬君澤居住的別院,對著面對接下來的針灸治療露出一臉欲言又止表情的司馬君澤,面不改色的說道:「君澤只需要當我是個普通大夫就行了。」

  半年多的相處,她已從彆扭的叫他司馬少爺,改成上輩子直接喚他君澤的習慣了,不過可惜的是他還是喚她喬姑娘,並未像上輩子那樣叫她雨青。

  司馬君澤尷尬的一笑,猶豫地開口道:「喬姑娘你看這樣行不行,我——」

  「不行。」喬雨青沒等他把話說完就直接打斷他道。

  「啊?」司馬君澤呆了一下,模樣看起來有些呆。

  「喬姑娘連在下我要說什麼都不知道,怎麼就說不行?」他完全無法理解。

  「我知道。」

  「啊?」他的模樣看起來真的有些呆萌呆萌的。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喬雨青看著他說。

  「你知道?」司馬君澤依舊是一臉呆萌樣。

  「你是想找別的大夫來負責替你針灸這件事吧?」

  司馬君澤眨了眨眼,有些遲鈍的點了點頭。「既然喬老大夫可以為我針灸,那麼其它大夫應該也能做得到才對,只要喬姑娘指點行針穴位便可,不是嗎?」

  「不行。」喬雨青不疾不徐的搖頭道。

  「為何又不行?」司馬君澤蹙眉問。

  「因為我暫時沒打算要收徒弟。」

  「啊?」司馬君澤目瞪口呆的看著她。

  喬雨青一時忍不住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

  她輕咳一聲,強忍笑意的解釋道:「我能和爺爺討論、能教爺爺行針走穴之位,是因為我們倆是祖孫,也是師徒。你找別的大夫來要我教他這個……嗯,該怎麼說呢?」

  喬雨青皺起眉頭,略微停頓了下,才接著說:「這麼說好了,先不管師承的問題,即便我願意教,也得看對方相不相信我這個黃毛丫頭,又或者對方如果嘴上沒意見,私底下卻陽奉陰違、自做主張,到時候若真出了什麼事,該誰來負起這個責任?這事可是攸關性命的事,君澤敢冒這個險,怒我這個小女子膽子小,我可不敢。」

  說到後頭,她的表情變得嚴肅不已,臉上再看不見任何玩笑之意。

  「這……」司馬君澤頓時啞口無言,因為他壓根兒就沒考慮過這些事。

  「總之不行,你乖乖把衣服脫了躺下來讓我針灸。」喬雨青看向他腰帶所在的位置。

  司馬君澤不由自主的伸手護住自己的貞操——不是,是腰帶。

  喬雨青看見他的動作,頓時間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你這樣……感覺我就像是個逼良為娼的壞人一樣。」

  司馬君澤渾身一僵,立刻將護在腰帶的手給放了下來,尷尬的開口道:「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

  喬雨青沒等他把話說完,直接告訴他,「其實就算現在你讓別的大夫替你針灸,將來你還是得面對我的治療,因為現在的針灸只是初步為你疏通阻塞嚴重的經脈而已,接下來的治療才是真正的治療,那得由我出手才行,除了我之處誰都不行。」

  「為什麼?」

  「他們做不到。」

  司馬君澤用著懷疑又帶著不太理解的表情看著她。

  喬雨青沒開口解釋,而是直接從藥箱裡拿出一根針灸用的銀針,然後走至幾桌邊,用一根稍微一用力就會彎曲的銀針慢慢、慢慢地將它針入桌面,直到穿透那約有一寸厚的木桌。

  司馬君澤看得瞠目結舌,「你這、這是……內力?你會武功?」

  「不會。」

  「那……」

  「這不是什麼內力武功,而是一種專針對針灸所練的內勁。」喬雨青告訴他。「這是從我爺爺所收藏的孤本醫書裡學習到的,爺爺也學了,但怎麼都學不會,所以我剛才才說除了我誰都不行這種話。」一頓,她又道:「你的病並不好醫治,你應該知道才對。」

  其實這內勁是她上上輩子在殺手營裡所學的一門功夫,上輩子為了擁有自保的能力,從穿越到這個世界後就一直在暗中學習著,怎知無巧不成書的成就了她無人能及的針灸術。這一世重生,她自然又將它習起。

  司馬君澤抿唇沉默了一下,這才帶著隱忍希冀的神情低聲問道,「我的病真的能治癒嗎?」

  喬雨青轉頭看了房門方向一眼,然後迅速點了下頭,輕聲卻快速的對他說道:「只要你乖乖地聽我這個大夫的話,並且在治病期間別出什麼差錯的話就能治。」

  「差錯?」司馬君澤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喬雨青迎視著他的目光,輕聲答道,「是啊,例如有人不想你被治癒。」

  司馬君澤呆愣了一下,雙眼一眯,眸子頓時變得銳利而森冷。「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喬雨青面不改色的看著他。

  「把話說清楚。」司馬君澤沉聲命令。

  喬雨青又轉頭望了房門方向一眼,才無聲且迅速的用嘴形對他說了一個字——毒。

  司馬君澤瞳孔一縮,原本就蒼白的臉色間變得更加雪白,整個人有種搖搖欲墜之感。

  喬雨青見狀立即出手,以銀針連刺了他身上幾個穴位穩住他的心脈後,這才迅速地沉聲提醒他,「君澤,你若不想讓人看出你已經發現這件事,就必須冷靜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需知敵暗我明,還有,你的身子也受不了你情緒的劇烈波動。」

  司馬君澤聞言後連續深吸呼了幾口氣,終於慢慢地將自己激動的心跳與清緒穩定了下來。

  他抬起頭來看著她,神色凄然痛苦且複雜。

  「為何要現在告訴我這件事?」他問她。他相信她應該早就發現他中毒之事,為何早先不告訴他,又或者為何不繼續隱瞞下去別告訴他?

  「我不想自己費盡心思救人,結果卻因為某人的不設防而讓我白費心力,功虧一簣。」喬雨青認真的對他低聲說道。

  「什麼意思?」

  「中藥配伍講究君臣佐使,其中君藥針對的是主病,而能治你病的君藥可說是鳳王麟角極度難尋,因此,我有把握救你一次,卻沒把握能救你第二次。」

  「你說的這藥是易叔叔替我尋來的嗎?」

  喬雨青搖頭。「敵暗我明,我不敢冒任何危險。」

  「那——這麼珍貴的藥是從哪裡來的?」

  喬雨青再次搖頭,打斷他道:「隔牆有耳。這話題到此結束,我只希望這件事你別告訴任何二個人,包括那位易總管。」

  「易叔叔他不可能會害我。」司馬君澤不知是真相信還是期望的低喃道。

  喬雨青深深地看著他,語重心長道,「我希望君澤能記住兩句話,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及防人之心不可無。」

  司馬君澤心情沉鬱難受,默然無語。

  「好了,咱們該針灸治療了,把身上的衣裳脫了,上床躺好。」喬雨青言歸正傳道。

        司馬君澤渾身一僵,什麼沉鬱難受全都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滿滿地不自在與尷尬,要他在一個年輕姑娘面前脫光衣服,他實在是……

  「欸,你怎麼還坐在那裡一動也不動的啊?別告訴我你在害羞,我一個姑娘家都沒在害羞了,你堂堂一個男子漢在害羞什麼?大不了看了你的身子後,我對你負責就是了。」喬雨青無奈的只好用出激將之法了。

  司馬君澤臉色紅了又白,扯了扯嘴對她說:「別亂說。」

  「敢情司馬少爺這是看不上我?」喬雨青挑眉道,旋即又自問自答的點頭說:「想想也是,這麼窮鄉來走出來的村姑,雖然會點醫術,但那也頂多能算是個九中流,以司馬少爺的身分肯定是瞧不上我這樣的人的。」

  「你知道我沒那個意思。」司馬君澤蹙起眉頭。

  「其實你有沒有這個意思都沒差,咱們倆其實就是病人與大夫而已。」喬雨青搖頭,一正經的看著他。

  司馬君澤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要說什麼,最後只是深吸了一口氣後,乖乖地動手脫去上衣,然後有些不自在的打著赤膊上床躺下,就像過去每一天接受喬老大夫的針灸冶療那樣閉眼,接受她的治療。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12-7 11:01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12-5 09:49 AM 編輯

【第七章】   打擊

  對於喬雨青針灸之術的高明,司馬君澤僅讓她針灸三天便有深刻的感受。

  是以,他只能強忍尷尬與不自在的感受,每天乖乖地打著赤膊躺在床上接受喬雨青的針炙治療。

  這一日號完脈後,他自動自發站起身來準備脫衣裳接受針灸,卻讓喬雨青給叫住了。「君澤,你先等一等。」

  司馬君澤愕然的轉頭看她,才發現到她臉上的神情有些不對勁。

  「怎麼了?」他問她。

  喬雨青沒回答,卻是轉頭看向站在一旁的丫鬟心靜。

  這丫鬟打從她替司馬君澤針灸的第二天開始,每天在她替司馬君澤治病時都會準時出現,在一旁伺候著。從司馬君澤的默許態度來看,她猜這事應該是他吩咐的,至於目的是為了避嫌,又或者是為了麻木隱藏的敵人便不得而知。

  面對這樣的安排,她基本上就當什麼都不知道,始終如一的專心做一個大夫該做的事,直到現在為止。

  司馬君澤見狀立即會意的朝一旁的丫鬟吩咐道:「你先下去。」

  心靜不由自主的瞟了喬雨青一眼,這才福身退了下去。

  見丫鬟的身影消失於門處,司馬君澤迫不及待的立即問道:「有什麼不對勁嗎?」

  「加重了。」喬雨青看著他沉聲道,眼底壓抑著戾氣。

  司馬君澤怔愣了一下,臉色難看的看著她,「你是說……」毒?

  喬雨青嘆息一聲,閉眼點頭。

  司馬君澤忽覺渾身發軟,有些站不住的屁股跌回剛才坐的椅子上。

  對於自己身中奇毒,喬雨青懷疑他身邊可能就有幫凶這件事,司馬君澤一直保持著懷疑的態度,覺得在他身上中的毒應該是在京城,在他年幼時被下的,與現今身邊的人無關,因為能跟隨在他身邊的人都是得他信任的人,是娘和姥姥、舅舅他們留給他、派送給他的人,不可能會有什麼問題。

  可是事實卻狠狠地給了他一擊。

  「這是真的嗎?」司馬君澤看向她,嘎啞的問道,面無血色的臉上仍一抹期盼與希望。

  「騙你對我沒有任何的好處。」喬雨青說。

  司馬君澤眼中的希望之光瞬間就灰黯了下來。他神情痛苦的咬緊牙根,握緊拳頭,感覺至心灰意冷,甚至是生無可戀。

  被父族一黨棄子放棄,被母族毒害,在這世上與他最親的親人似乎都不希望他活著,那麼辛苦的掙扎著活下去又是為了誰、為了什麼呢?還不如——

        「你在想什麼?」喬雨青看出他眼中灰暗的死意,倏然出聲問道:「螞蟻尚知苟且偷生,你這樣一個好手好腳的堂堂男子漢想尋死嗎?」

  「誰想尋死了?」

  易明雄的聲音倏然從門口處傳來,令屋內兩人皆不由自主的渾身一僵。

  喬雨青畢竟活了三世,反應極為快速。

  她從椅子上站起來,迅速地朝來人走過去,一邊生氣的開口道:「易大叔你來得正好,我真的快要被氣死了,氣死我了!」說著她還用力的跺了幾下腳,表明她此刻真的很生氣。

  易明雄果然被她的反應驚呆了一下,注意力全在她身上,因為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向來沉穩、不時流露出神醫架勢的小喬大夫這般氣急敗壞又孩子氣的模樣。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眨眼問道,轉頭看向少爺,卻在下一秒又被大步走近他身邊的小喬大夫扯著他的袖子給拉回了視線。

  「易大叔你評評理,看你聽了之後會不會很生氣?」喬雨青拉著他的袖子氣呼呼的說。

  易明雄被扯得一愣一愣的,實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能茫然的眨眼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誰惹喬大夫生了這麼大的氣?」

  「除了你家少爺之外,還會有誰?」喬雨青一臉氣憤的投訴道:「你知道他剛才說什麼嗎?真是枉費我這段日子為了替他治病調整藥方,鎮日廢寢忘食、絞盡腦汁的,真是氣死我、氣死我了!」

  「少爺究竟說了什麼?」易明雄不解的轉頭去看司馬君澤,卻又再一次被喬雨青扯著袖子給拉回視線。

  「他說他不想治病了,說反正也好不了,整個人自暴自棄的,易大叔你聽了會不會生氣?」喬雨青生氣的說,「所以我剛剛才問他螞蟻尚知苟且偷生,像他這樣好手好腳的男子漢竟然想尋死,可不可恥啊?」

  說完,她瞪向司馬君澤,面上是怒不可遏的神色,眼底卻佈滿了擔心。

  還好此刻的司馬君澤已恢復正常,除了臉色較平日更加蒼白外,面上已看不出任何異樣。

  「少爺,到底出了什麼事,為何你會突然對喬大夫說出那種話?」易明雄滿臉震驚的問道:「你不是答應過夫人一定會好好的治病、好好的活下去嗎?」說著他忍不住臉上神情,更是既心疼又心痛。

  司馬君澤沒有應聲。

  「少爺!」

  司馬君澤依然默不語,喬雨青見狀只能開口代替他回答,說起前因後果。

  她說:「易大叔,我剛才替你家少爺把脈,發現這段期間好不容易獲得改善的病情似乎又有加重的趨勢,我還沒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只是老實的告訴你家少爺有這種情況,他就說又是這樣,說什麼不要治了,說什麼反正也治不好、全都是浪費時間這樣自棄的話,真的讓我很生氣。」

  「少爺,喬大夫說的是真的嗎?」易明雄問。

  「易叔叔,你會不會覺得我這樣拖著病,要死不死的很惹嫌?」司馬君澤終於開口說話,卻是不答反問。

  「少爺,你在胡說些什麼?」易明雄瞬間變了臉色,既生氣又傷心的摀著自己的胸口道:「少爺可知道,你說這話是在拿刀子戳老奴的心啊,這麼多年來老奴為了少爺的病四處奔波、鞠躬盡瘁,少爺怎麼能……你怎麼能……」  

  「是我說錯話了,我心情不好。」司馬君澤閉上眼睛。「易叔叔,你們都下去吧,我想一個靜一靜。」

  「少爺……」

  「拜託。」

  「正好。」喬雨青倏然插口道:「你可以趁機想清楚你到底還要不要繼續治病,不治的話早點說,也省得浪費我去救別的病人的時間。」說完,她傲嬌的哼了一下,逕自轉身離開。

  「喬大夫!」易明雄出聲挽留,卻沒能讓她停下離去的腳步,只能眼睜睜的目送她離開。「少爺,你——」他無奈看向自家少爺,不料才開口就被打斷。

  「我現在不想和任何人說話,你也出去。」司馬君澤再下逐客令。

  「少爺——」

  「我說出去!」司馬君澤已經快要壓抑不住臨近爆發邊緣的情緒。

  易明雄服侍司馬君澤多年,知道他家少爺向來極少發怒,可是一旦發火定然鐵面無私、言出必行,所以他只能無奈的退出去,然後轉身去追小喬大夫。

  「喬大夫,請等一下。」

  聽見來自身後的呼喚,喬雨青瞇了一下銳利的雙眸。

  她停下腳步,轉身面無表情的面對來人,乍看之下就是餘怒未消的模樣。

  「喬大夫,對不起。」易明雄走到她面前,先認真的向她道歉後才道:「先前的事還請喬大夫別放在心上,我家少爺他只是對這次的治療滿懷期望,不料結果卻和過去一樣,他才會……」他說著搖了搖頭,露出既痛苦又心疼的神情,好像不忍再繼續往下想、往下說的模樣。

  喬雨青沒有應聲,只覺得這個人如果真是內鬼的話,難怪司馬君澤懷疑不到他頭上。

  瞧他此刻情真意切、憂慮心疼的模樣,若非她早有防備,對司馬君澤身邊的人都抱持著懷疑與不信任的態度,她也肯定不會懷疑眼前這個人對司馬君澤的真與忠心的。

  當然,現在一切都只是懷疑,內鬼叛徒是不是眼前這個人還不得而知。

  「喬大夫,我家少爺的身子現今究竟是什麼情況,你可不可以和我說實話,到底少爺的病還有沒有救治的希望?」易明雄憂心忡忡的看著她問道。

  喬雨青此刻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來了,終於進入主題了。

  她不動聲色,撇唇答道:「不知道,從一開始我就說過你家少爺的病不好治,現今遇到的問題其實也在我的預料之中,畢竟你家少爺過去的脈案我也看了不少,病情會反覆、會突然病情加重也都屬於正常病況。」

  說到這兒,她停頓了一下,然後哼笑了一聲才又接著說:「我以為這樣的情形你們早該習以為常了才對,沒想到你家少爺竟然會是那種反應,還真是出息啊。」她的表情極度嘲諷。

  易明雄表情尷尬中又帶點無奈,他開口為主子緩頰。

  「少爺因為身子不好的關係,性子一直都是不慍不火、清清冷冷的,但這樣不是少爺的真性情,這回少爺會這樣,或許是壓抑太久再難承受更多的關係。」他說。

  「這事我不管,我只管治病。」喬雨青搖頭道。「易大叔,麻煩你去跟你家少爺確定,他到底還要不要我繼續替他治病,如果不需要的話,就請易大叔派個人送我回黃土村。」

  「治,當然要治,只要有一絲希望我們就絕不放棄。」易明雄迅速答道。

  「易大叔能替你家少爺做主?」喬雨青挑高眉頭。

  「我會說服少爺。」易明雄堅定道。

  喬雨青不予置評的扯了扯唇。「總之,等確定治不治之後再跟我說吧。我回藥房去了。」說完,她逕自轉身走。

  這回易明雄並沒有出聲挽留她,由此可見她剛所說關於司馬君澤病情反覆的說法暫時取得了他的信任,穩定了他作賊心虛的那顆心——如里他真是那個吃裡扒外的內鬼叛徒的。

  司馬君澤的病當然得繼續治,喬雨青對易明雄所說關於不治的話全是她胡扯,她敢這樣胡說自然是因為她知道以司馬君澤的聰明才智,他肯定能夠明白她的用意,並且會替她圓謊。

  事實證明也是如此。

  事隔一天後,再度來到別院為司馬君澤治病,兩人對看一眼,心照不宣。

  喬雨青坐下來之後,照例先為司馬君澤號脈,確定他身體的情況之後,這才開口,「因為病情有變的關係,說明了先前的治療方法並不是最正確的,從今天起我打算換種治療方式。」她告訴他。

  「喬姑娘是大夫,你說怎麼做就怎麼做吧,我聽大夫的。」司馬君澤雖不積極卻也合作道。

  喬雨青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開口說:「你看起來並不是一個受點挫折就會灰心喪志的人。」

  司馬君澤扯了扯唇,沒有應聲。

  一點挫折嗎?

  她不是他,永遠不會知道他所受的不是挫折而是打擊,不知道他心傷有多麼的重,又過去這兩天他想了很多,不只一次想死,想死了便可一了百了,再也不需要為那些不愛他的人心痛難受,可是就這麼死了他又覺得不甘心,會死不瞑目,因為他連要害他性命的主謀是何人、這般不欲他生的理由又是什麼都不知道,叫他如何甘願去死?

  過去兩天他度日如年,痛不欲生,想不明白這些年他辛苦掙扎的想要活下去到底是為了誰?又為了什麼?

  到現在他依舊想不明白,只知道要他現在死他絕不甘心,他一定要弄清楚在他身邊對他下毒之人是誰,幕後主使者又是誰,還有目的是什麼,否則他一定會死不瞑目。

  至於他的病能不能治好,他已經不在意了,他只要能活到揭開那些偽善者的真面目的一天就足夠了。

  喬雨青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從他灰黯的眼神中以察覺到他的心態有些不對勁,偏偏她什麼也不能說,只怕交淺言深、適得其反。

  此刻的她過他來說只是個大夫,她必須記住這件事,做好一個大夫才是她此刻最該做的事。

  她轉頭對站在一旁的心靜道:「心靜,你去看一下藥浴的湯藥準備好了沒?」

  心靜輕愣了一下,出聲問:「姑娘,少爺他不是還要先針炙半個時辰嗎?」

  「以後藥浴和針灸要同時進行,你順便告訴負責熬湯藥的人這件事。」喬雨青說。

  心靜轉頭看了少爺一眼,見少爺沒意見便點頭應是,福身而去。

  見心靜離開後,喬雨青又過司馬君澤說:「今天開始我會在你藥浴時替你針灸,這麼做有好也有壞。好處是能加速藥效的吸收,壞處是這不是溫和的治療方式,所以你會感覺到明顯的疼痛,你最好要先有個心理準備。」

  她的表情有些嚴肅,司馬君澤卻沒什麼反應,只道:「我不怕痛。」

  喬雨青涼涼地看了他眼,說:「這話等待會兒你再說吧。」

*             *             *

  痛。

  司馬君坐在滿滿深褐色藥湯的浴桶中,握緊拳頭,咬緊牙關,拚命忍著不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他現在才明白喬雨青之前所說的那句「這話等待會兒你再說吧」的意思。

  他現在的感覺真的是痛不欲生,就像全身上下都有螞蟻在噬咬他的感覺,痛中帶癢,癢中帶痛。  

  這種痛的感覺並不劇烈,卻尖銳而深刻,而且一波接著一波不停歇的讓他痛苦不已。

  「不怕痛的人,還忍受得住嗎?」

  令他咬牙切齒的人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調侃的話語中又帶著明顯地關心與擔憂,讓他有些意外。

  他睜開眼,果然看見一張滿佈憂心與關心的臉龐。

  「我知道你現在的感覺定很不好受,但你忍得愈久,藥力就吸收得愈多,對你的病情越有幫助。」喬雨青看著他說:「你現在所承受的痛不會一成不變,會隨著你病況的愈來愈輕微,所以如果還忍得下去的話,我希望你忍愈久愈好。」

  「我知道了。」司馬君澤咬牙迸聲道。

  治療過程是難熬的,對兩人都是。

  司馬君澤是疼痛得難受,喬雨青是疼得難受。

  可是這事真沒第二條路可走,就像復健一樣,痛也得做,否則永遠也無法康復。

  不過正如喬雨青所說的,隨著治療的次數與時間愈長,病況有所改善後,司馬君澤所感覺到的疼痛感也趨緩了,不再有痛不欲生的感覺,如今他甚至能邊治療邊聊天。

  「我聽說昨晚有人來找喬姑娘?」他說。

  「嗯,是個病人,我爺爺讓他來這裡找我幫他治病的。」喬雨青點頭答道,她託爺爺幫她找的人和藥終於到了。

  「喬老大夫竟會將自己醫治不好的病人送到你這來,而且還毫不避諱。看樣子喬姑娘真的是青出於藍勝於藍。」司馬君澤有些感嘆。

  不管是從師徒的身分,或是從祖孫身分來說,他都羨慕喬雨青有這麼一個家人、一個爺爺,即便他們是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家人。

  「我是不是青出於藍,你不是最清楚嗎?」喬雨青毫不謙虛。

  司馬君澤呆了一下,扯了嘴角,點頭道:「也是。」

  她的醫術比喬老大夫,甚至比他所遇見過的大多數大夫都高明,這點,他的確比任何人都清楚,就是不清楚以她的師承和年紀,她這一身醫術到底是怎麼習來的。

  「那個病人的病很難治?」他問她。

  「難治。」喬雨青點頭道。

  「比我的病又如何?」

  「不相上下。所以那病人我決定收下了,還得向你借個地方和一些藥材來替他治病,你應該不會介意吧?」喬雨青詢問的看著他。

  「如果我說我介意呢?」司馬君澤挑了下眉頭,竟難得的與她開起了玩笑。

  喬雨青敢先斬後奏就是因為知道他不可能會介意這種事,所以雖聽他親口說介意,卻毫無壓力。

  「如果司馬少爺介意的話,那就沒辦法了,我只能帶著我的病人住到鎮上去了,只是這麼一來就要麻煩司馬少爺每天派人到鎮上,送我來山莊替你治病了。」

  她淡定的聳肩道,然後又傲嬌的補充,「對了,麻煩準備好一點的馬車,太顛簸的我可不坐。」

  司馬君澤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壓根兒就沒有想到她會是這種反應。

  他苦笑的搖了搖頭,承認道,「我剛才是開玩笑的,喬姑娘想怎麼做都行,在這山莊裡,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包括替人治病。」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說聲謝謝了。你放心,我會讓那個人報答你的救命之恩的。」喬雨青微笑道。

  「為他治病救命的是喬姑娘你,不是我。」

  「沒有山莊裡搜羅的那些珍稀藥草,那個人的病我即使能治也治不好,所以我說你是他的救命恩人並不為過。」喬雨青緩慢的搖頭道。

  司馬君澤突然一愣,瞬間恍然大悟的說:「敢情你剛剛說要病人住到鎮上去是唬我的?」

  「對啊,我也沒想到你這麼好騙。」喬雨青似笑非笑。

  司馬君澤一整個無言以對。

  「時間差不多你該起來了,我到外頭等你,有件事要和你討論。」喬雨青對他說。

  「好。」司馬君澤點頭,在她離開後讓小廝大樹服侍他出浴著衣。

  大樹是附近一個村落裡的村民,因為家裡娘親病重沒錢買藥醫治,在求助無門又無計可施之下,聽說這山莊裡住著富貴人家,一陣腦熱與衝動就跑到這裡來說要賣身借錢。

  這事剛巧被喬雨青給撞見了,身為大夫的她覺得他在藥浴後渾身虛脫無力,需要個有點力氣的下人服侍較為方便,便做主將這人給留了下來帶到他面前,之後她還親自替大樹他娘治了病,讓大樹這少年對她感激涕零的。

  這事表面如此,實際上是什麼情況,兩人皆心知肚明。

  在未查出對他下毒者是誰之前,山莊裡的每個下人都有嫌疑,每個都不可信任,但他身邊卻不能沒有人服侍,所以她才替他找來一個背景單純的小廝,讓他至少可以不必時時刻刻提心吊膽。

  想到這,司馬君澤突然發現這位喬姑娘真的幫了他不少忙,也為他做了不少事,而這些都不是一個大夫需要為病患做的事。

  所以,喬姑娘為何會對他如此盡心盡力呢?難道真的只因為熱心嗎?又或者是同情他的遭遇與處境?

  同情啊……

  司馬君澤不由自主的扯了唇又苦笑了一下,這才整理了下衣著,舉步走出浴房朝偏廳的方向走去。

  偏廳裡,喬雨青正與丫鬟心澈說著話,交代她一些事情。

  「我剛說的食忌,心澈姊姊可都記住了?」

  「奴婢愚鈍,只記住了一部分。」

  「沒關係,一會兒我寫張單子給你,」一頓,她突然想到——「姐姐識字嗎?」

  「識得一些。」

  「心靜姊姊呢?」

  「心靜比奴婢強,識的字比奴婢多。」

  「好,既然你們識字那就沒問題了。我一會兒寫張飲食要忌的單子給你們,你們都得記下,再轉告廚房一聲,以後要注意些。」

  「奴婢記住了。」心澈認真的點頭道。

  「還有件事想麻煩姐姐。」喬雨青又說:「昨日來找我的那位大叔是我的病患,可能會在山莊裡住上一段時間,要麻煩姊姊去跟易總管說一聲,讓他安排一下那位大叔食宿的問題。」

  心澈表情有些不確定的轉頭看向自家少爺,覺得這位喬姑娘好像把自己當成這山莊裡的主子了,這種留客住上一段時間的事,她不必事先問過少爺或者總管嗎?這種理所當然的吩咐易總管辦事真的好嗎?

  「照喬姑娘說的話做。」司馬君澤淡淡的開口道。

  心澈愣了一下,急忙福身應道:「奴婢遵命。」

  「喬姑娘還有什麼要吩咐這丫頭做?」司馬君澤問。

  「暫時沒了。」喬雨青搖搖頭。

  司馬君澤聞言便將丫鬟遣了下去,然後問她,「喬姑娘先前說有件事要和我討論,不知是何事?」

  喬雨青看向房門口的方向。

  「大樹守在外頭。」意思是有話可以直說沒關係。

  大樹是個機靈的小子,從他告訴那小子說他不希望與喬姑娘所說的話傳出去給任何人知道後,那小子便開始自動自發的在他們倆交談時跑去守門。  

  他雖不能阻攔任何人的靠近,卻可以大聲的向來人打招呼,通知他們有人來了,而且還不必擔心會引人懷疑,因為那小子一向都是這麼精神的,所以他才會說他機靈。

  聞言,喬雨青稍稍放心的小聲告訴他,「能治你病的那味藥材我到手了。」

  司馬君澤呆呆的看著她,腦袋突然有些空白,不知道該說什麼。從她曾告訴他的那些話聽來,那味藥似乎有錢也買不到,珍貴稀少到千金萬兩也不換,所以——「真的嗎?」他問她。

  喬雨青認真的點頭。

  「那藥你是從哪——」司馬君澤突然一頓,瞬間恍然大悟。「那葯是昨天來找你那位病人帶來的?!」除此之處沒有其它可能,因為這段時間她一直都待在山莊裡,根本就沒出去過。

  「對,那味藥也是那人所需要的。」喬雨青承認的點頭,「那個人花了近十年的時間才找到那味藥,幾乎傾盡所有才得到它。所以你真的很幸運,能夠在這時候遇見這個人。」

  真的是他幸運嗎?司馬君澤並不這麼認為,而且這件事絕對沒有她說得這麼簡單。他不相信這世上有這麼巧合的事,更不相信所謂的幸運,因為他從未幸運過。

  如果他真的幸運,過去十多年來他怎會始終遇不到一個能醫治好他的大夫,身上的病反而還愈治癒嚴重?

  如果他真的幸運,他不會空有家族家人卻像個孤兒一樣沒人疼沒人愛,也不會被所信任的人長期下毒迫害卻始終不知不覺,落到現在連一個可以信任之人都沒有。

  如果這世上真有所謂的幸運,那麼幸運之神過去根本就從未眷顧過他,直到遇見她為止。

  他的幸運來自於遇見她之後。

  他的幸運來自於她。

  「那個病人是來找喬姑娘治病的,我完全是託了喬姑娘的福才能夠擁有這份幸運。」他領悟的說,然後深深地看著她,緩聲又道:「喬姑娘,為何我覺得你才是我的幸運呢?」



【第八章】   準備治病

  司馬君澤的一句話,讓喬雨青的臉慢慢地紅了起來,即便活了三世,她還是不由自主的被司馬君澤這句話給撩到了。

  她知道他絕對沒別的意思,可是她的心在漏跳了一拍之後還是不禁小鹿亂撞了起來——我覺得你才是我的幸運。

  他果然聰明,竟然這麼快就看明白了這件事,因為她的確是他的幸運,若沒有遇見她的話,他上輩子的結局就是他的命。

  想到這,她不由自主的點頭同意了他的論點。

  「嗯,我不僅是你的幸運,也將會是你的救命恩人,所以司馬少爺不妨可以從現在開始思考,將來要怎麼報答我對你的大恩大德。」

  她大言不慚的半開玩笑,結果一本正經的模樣讓司馬君澤當了真,不禁認真的思考起她所說的話。

  要怎麼報答她對他的救命之恩呢?

  給銀子銀票?當然可以,而且金額一定要大,可是就怕金額再大,這位明顯與眾不同的喬大夫恐怕也會覺得他感謝的誠意不足,況且——司馬君澤突然想到件很重要的事,那便是即便他想付給她銀子或銀票,他也沒錢可以付給她,因為他現在所擁有的、享受的一切,全都來自於司馬家族與外祖、舅舅他們。

  這個領悟讓他五味雜陳,還讓他瞬間意識到一件非常嚴重的問題,那便是他看似什麼都擁有,有權、有勢、有錢、有奴僕,但其實根本什麼都沒有,因為那一切都不屬於他。

  過去他從未意識到這個問題,也沒在意過這事,可是現在……

  「你不必急著想這事,因為要治好你的病還需要不少的時間,而且在這之前還得確保替你治病期間不出意外才行。」看他出神的模樣,喬雨青不得不開口說道,同時進入他們要討論的話題。

  「喬姑娘說的意外指的是?」司馬君澤還沉浸在自己先前的思維裡,一時之間沒能轉過來。

  喬雨青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再被下藥。」

  司馬君澤的呼吸一窒,這下他是完完全全的回過神來了。

  喬雨青一臉嚴肅的看著他。

  「我曾經與你說過,能治你病的那味葯極為稀少難尋,這回能遇見絕對是邀天之倖。所以一旦這次治療出了意外失敗了,那麼下一次要想再尋獲那味藥,」她略微停頓了一下,然後一臉沉重的搖頭道:「我不確定今生還有沒有一次機會。」

  「那藥真的那麼難尋?」司馬君澤臉色不明,似有些不信。

  真那麼困難,昨天尋來那人又到底是怎麼得到那味藥的?

  喬雨青緩聲念道:「傳說蓬萊有仙山,為神仙居住的地方。逢仙樹仍仙人所種,一株果,十年長成,五年花開,五年結果,結成之果實名為逢仙果,傳聞此果有生死人肉白骨之功效,極其珍貴難尋,可遇不可求。」

  司馬君澤雙目圓瞠,難以置信的看著她。

  逢仙果?!

  這些年他為了自己的病也看過不少醫書,的確曾在某本醫書裡看過逢仙果這三個字。那本書裡每回提到逢仙果這味藥都會用上「傳說」兩字,讓他毫不懷疑那所謂的「逢仙果」根本就不存於世,沒想到它不僅真有其物,還是他的救命之物?

  「這種傳說中的神藥,昨日來尋你之人竟然有辦法得到它?」他覺得不可思議,還覺得難以置信。

  喬雨青略微沉默了一下,開口告訴他,「那人並非尋常之人。」

  司馬君澤不解的看著她,面露詢問的神情。

  「那位大叔複姓司徒,單名一個昭字。」

  司徒昭?

  司馬君澤震驚的張大了嘴巴,目瞪口呆的看了她半晌之後,這才有些乾巴巴的開口道:「傳說中武林三大高手之一的……司徒昭?」

  「如果你書房裡那些有提及他的話本裡的內容不全是杜撰的話,那麼那位大叔應該就是那一位了。」喬雨青點頭說。

  司馬君澤呆呆的看著她,嘴巴張了張,一時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傳說中的「逢仙果」出現也就罷了,竟然連傳說中的「武林高手司徒昭」都出現了,他這是在作夢嗎?要不然怎會接二連三的遇到這麼離奇的事?而重點是——「傳說司徒昭向來只聞其名不見其人,沒幾個人見過他、識得他,還有人說他早已不在人世了,喬姑娘如何證明他說的定是真的,他真是那位司徒昭?」他說。

  喬雨青表情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不疾不徐的開口答道:「我不需要證明啊,我只需要替他治好身上的傷就行了。」

  司馬君澤看著她,半晌才苦笑了一下,開口說,「是我想多了。」

  喬雨青搖頭,言歸正傳。

  「逢仙果極難尋覓,一旦入藥之後,病人得連續用上一個月的時間方能見其療效,而且患者之病症不能有所偏差。換句話說,若再發生上回那事讓你的病情因某些藥物或毒物一夕改變的話,那麼這枚逢仙果也就毀了。」她表情凝重的對他說。

  司馬君澤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一個月的時間,不是十天或是半個月,而是整整一個月的時間不能出一點差錯,這條件實在是太苛刻了。  

  「這藥沒別的服用方式?」他問。

  喬雨青一臉嚴肅的搖頭。

  所以她才不得不找他商討這件事啊,這裡雖是他的地盤,對他而言卻又像龍潭虎穴般的危險,實在不是一個合適的治病地方啊。

  司馬君澤臉色凝重,雙唇緊閉的抿了好會兒,覺得似乎只有離開這裡到別的地方治病,成功機率會比較大。

  但問題是,他該用什麼理由離開這山莊,又該用什麼理由不讓易總管與其它服侍他的下人跟隨呢?

  想來想去都沒有好辦法,他只能找喬雨青一起集思廣益。

  「不知道喬姑娘有沒有什麼建議?」他問她。

  「你有什麼想法?」喬雨青不答反問。

  「我想離開這裡到別處治病,卻不知道要用什麼方法才能徹底的擺脫身邊服侍我的人。」他苦澀道。如果他的身子沒那麼虛弱,能跑能跳,還經得起連日的舟車勞頓就好了。

  「你這方法不可行。」喬雨青直接搖頭否決了他這個異想天開的想法。「如果我們突然間失蹤的話,只會引發主使者的懷疑,甚至打草驚蛇,還可能會連累我身在黃土村的爺爺,這是我絕不允許的。」

  在提到喬薊堂可能落入險境時,喬雨青的眼底不由自主的閃過一抹戾氣。

  爺爺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逆鱗,如果真有人那麼不長眼,膽敢莫名遷怒傷害到爺爺的話,她絕絕對對會讓對方知道什麼叫悔不當初。

  「是我思慮不周。」司馬君澤滿含歉意的歉聲道。他是知道他們祖孫倆的感情有多深厚。

  喬雨青搖頭,略微猶豫了一下才說:「其實我有個想法,只是不知道可不可行?」

  「說說看。」司馬君澤滿懷希望的看著她。

  「請人護衛。」

  司馬君澤頓時面露失望。他搖頭道:「先不提要用什麼理由請護衛,這事還不是得讓易叔叔去張羅人選,如此來請與不請又有何差別?」同樣都不是能讓他們放心之人。

  「不需要請易總管去張羅人選,因為山莊裡就有一個適合的人選。」喬雨青說。

  「誰?」司馬君澤脫口問道,問完自己卻先愣了一下,隨即不可置信的睜大雙眼。「你的意思是指……那位?」

  喬雨青看著他點頭。

  司馬君澤了張了張嘴,覺得喬姑娘還真是敢想。如果那位真是江湖三大高手之一的司徒昭的話,以他的身分又怎會答應來做他的護衛?即便願意好了,那價碼恐怕也是他不能負擔得起的吧?

  「那位恐怕不會同意。」他蹙眉道。

  「我有辦法讓他同意,但先決條件是得讓他知道你所有的遭遇與現今面臨的情況,你會介意嗎?」喬雨青問他。

  司馬君澤愣了一下,苦笑的搖了搖頭,「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有什麼好介意呢?」

  喬雨青頓時鬆了口氣,很怕他會說介意,這樣她要說服司徒大叔會費勁許多。

  司徒昭的出身與經歷其實和司馬君澤極為相似,都是出身顯赫,身分不凡,卻因某些原因而成了自家人宅鬥下的犧牲品。所以只要讓他知道司馬君澤的事,他定能感同身受,答應護衛司馬君澤的安全。

  上輩子她替司徒昭這位高手大叔治癒身上的傷病後,這位原本浪跡江湖四處飄泊的高手大叔就這麼留了下來,成了她醫館裡的門衛大叔,也成了她繼爺爺之後,第二位被她視作親人的家人。

  也因此她先前說有辦法讓他同意做司馬君澤的護衛,這話絕不是空口白話,因為她太了解這位高手大叔的性子和軟肋了。

  唉,突然覺得這樣設計利用司徒大叔好像有些對不起他啊。

  不過現在雖然是有點對不起,將來大叔應該會感謝她才對吧?因為她替他找到了同類啊。

  她相信以司徒大叔和司馬君澤的性子,他們倆絕對能夠成為忘年之交,甚至成為像她和爺爺這樣沒有血緣關係的家人。她對此可充滿了期待。

  「既然如此,那麼我會兒就去找那位大叔和他說這事,到時候你們倆就好好的熟悉一下對方,培養一下默契吧,因為接下來我需要些製藥的時間,等藥成了之後就能開始著手治療了。」她告訴他。

  司馬君澤深吸一口氣後點頭謝道:「那就麻煩喬姑娘了。」

  「客氣了。」

*             *             *

  「你這丫頭未免也太過偏心了吧?明明都是一樣的用藥條件,我也得連續用藥一個月,過程也一樣不能有偏差,怎麼就不見你這丫頭也替我擔心擔心?」

  司徒昭來到山莊,見到眼前這個丫頭大夫前後也不過兩天的時間,但不知為何他對這個名叫喬雨青的丫頭大夫莫名就有種熟悉感和好感,所以在和這丫頭相處時也自在得像是認識許多年的老熟人般的。

  「大叔武功高強,誰能害到你?」喬雨青無奈道。

  「若沒人能害到我,我這身傷是怎麼來的?」司徒昭反駁道。

  「大叔的傷是親近之人所害,這裡沒有那種人,自然沒人能害得到大叔。」喬雨青說。

  司徒昭臉上表情僵了一下,問她,「你怎麼知道傷我的是與我親近之人?」

  「傷口落在胸接近心臟的位置,以大叔的身手,即便是面對暗器,大叔應該也能從容躲,不讓它傷在這麼險之又險的位置上吧?」喬雨青看著他說。

  為了治病,她昨天還檢視過他當年受傷時留下的傷口。

  那個傷口因為被毒素浸染,都傷了十幾年依舊還是個血洞,沒能結痂復原,平日除了會有噬心的疼痛之外,傷口還會不時泛出一些黑血,相當的折磨人。

  司徒昭也是個心志極堅的狠人,竟然能帶著這樣的傷,一撐就是十幾二十年,直到遇見能診得出其病因,還能一口就說出那治病處方中最不可或缺的那味藥——逢仙果之後,才願意接受治療。

  這可不是尋常之人做得到的,所以她才會佩服他。

  司徒昭扯了一抹難看的笑容在臉上,無奈的看著她說:「你這丫頭還真是聰明。」

  「所以我能擁有替大叔治病的本事啊。」喬雨青微笑道,一頓后又言歸正傳的他,「大叔你考慮得怎麼樣了,願意幫這個忙嗎?」

  司徒昭突然又笑得不懷好意,好奇魂熊熊燃起道:「那你先告訴我,你是不是看上那小子了,要不然怎會對那小子這般盡心盡力,完全超出一個大夫對病人的關心?」

  喬雨青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輕諷的瞄了他一眼道:「大叔平日一定很愛東家長西家短。」才會這麼八卦。

  「你這丫頭怎麼知道?」司徒昭驚訝的問。

  喬雨青一噎,頓時無言以對。

  「丫頭,快點,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你是不是看上那小子了?」司徒昭一臉興致勃勃的。

  「是或不是與大叔有何關係?」喬雨青沒轍的看著他。

  「當然有關係啦,你替我治病療傷救我一命,是我的恩人,若是你的事要我幫忙,我自然義不容辭。但那小子與我何干,我為何要幫他?不過如果你說你中意他的話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畢竟是救命恩人的意中人,嘿嘿嘿。」司徒昭說著,嘿嘿嘿的揚起一臉賤笑。 

        喬雨青突然發現人真的會變,上輩子她所認識的司徒昭絕對沒有這麼不正經,沒想到不過相差了十來年的經歷,同一個人的性子竟會變得如此之多,簡直就是判若兩人。

  說老實話,她還是比較喜歡年紀大些的司徒大叔啊,眼前這個……唉,算了,有道是子不嫌母醜,既然是「家人」,好壞她都得承受啊。

  「大叔,你知道我除了替人治病醫術一流之處,還擅長做什麼嗎?」她突然開口道。

  「你擅長做什麼和咱們現在聊的這事有關係嗎?」司徒昭覺得莫名其妙。

  「當然有。」喬雨青點頭道。

  「有什麼關係?」

  「除了醫術一流外,我釀酒的功夫也是一流的。」

  「釀酒?!」司徒昭雙眼發亮,不由自主的咽了嘴裡瞬間泛濫成災的唾液,滿含期待的緊盯著她說:「丫頭,你會釀什麼酒?這釀酒功夫誰教你的,你可別唬大叔。」

  他可沒聽說那個黃土村裡有哪戶人家會釀酒的,喬家人也不會,這丫頭該不會是在說謊騙他的吧?

  可是這也不對啊,丫頭怎麼會知道他好品酒?

  沒錯,是品酒不是嗜酒,他喜歡品嚐些鮮為人知的私釀酒,喜歡從中感受到驚喜的感覺。他這個特殊癖好鮮為人知,這丫頭與他相識不過兩天,又怎麼可能會知道這件事呢?絕不可能。

  在他仍有些想不透這件事到底是巧合還是什麼的時侯,就聽那丫頭回答道——「大叔,你是被人唬大的嗎?」

  他臉一僵,瞪眼道:「你這丫頭真不可愛。」

  「可愛又不能當飯吃。」喬雨青看了他一眼。

  司徒昭一呆,就像突然被戳中笑穴一樣的哈哈笑了起來。「沒錯,你這丫頭說的沒錯,可愛不能當飯吃,哈哈哈……」

  喬雨青沒理他的抽風,逕自道:「話本裡寫著江湖俠士都愛喝上幾杯,我想大叔應該不例外吧?我釀的酒一流,泡的藥酒更是絕品,有病治病,沒病強身,對於有修練武技者更是百利而無一害,內傷都能治——」

  「丫頭,你這是在賣狗皮膏藥吧?」司徒昭似笑非笑的打斷她。

  喬雨青看了他一眼,聳肩道:「好吧,既然大叔對喝酒這事沒興趣,那就當我沒提吧。」

  「別別別,我可沒說我沒興趣。」司徒昭見她露出以後絕口不提的神情,整個人頓時都急了起來。

  「只是你這丫頭說了半天也不見有任何東西可以證明你說的是真的,至少你也要拿出一點證據出來吧?大叔我真的不是被唬大的。」

  喬雨青忍不住勾了下唇。「大叔說的是,只不過我近來實在忙得沒時間釀酒,手邊只有幾壇要泡給爺爺養生喝的藥酒——」

  「養生藥酒也行,大叔我年紀也不小了,差不多該養生了。」司徒昭急忙說道。

  喬雨青這回真沒忍住,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大叔應該還不到不惑之年吧?」

  「是不到,不過我這年紀成親早的,孫子也差不多大到滿地爬了,老了,老了。」司徒昭一臉感慨的搖頭道。

  「為了喝幾口酒,大叔你也真能演。」喬雨青白他一眼。

  「啊,你看出來啦?」

  喬雨青搖了搖頭不再與他扯淡,直接轉身走進藥房內室裡,從裡面抱出來一個五斤裝的酒罈放在桌几上。

  司徒昭抿著唇上前,看了喬雨青一眼,在後者對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後,立刻迫不及待的伸手將酒罈上的封口揭開。

  頓時之間,藥香撲鼻,酒香四溢,馥郁芳香的迷人酒氣已盈滿空氣之中,讓人未飲已先醉。

  「丫頭,酒杯、酒杯,有沒有酒杯?」司徒昭激動的臉都紅了,光是這個酒香,他就知道自己遇到難得一見的佳釀了。

  喬雨青轉身去拿了一個茶杯過來給他。

  她這藥房只有喝茶用的茶杯,可沒有什麼酒杯。

  不過很顯然司徒昭一點也不介意,在接過杯子之後,立即小心翼翼的捧起酒罈斟酒,又小心翼翼的放下酒罈之後,小心翼翼的端起那杯酒就口,接著就閉上眼睛仔細地品嚐起那藥酒入口後的滋味。

  他這沉醉的模樣喬雨青上輩子看多了,知道他接下來短時間內是沒空理她了,便搖了搖頭逕自轉身去做自己的事。

  反正啊,請司徒大叔做司馬君澤護衛這件事已經是板上釘釘了,他是跑不了的,呵呵。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12-7 11:01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12-5 10:20 AM 編輯

【第九章】   同飲同眠

  「丫頭,這是我的最後一顆丹藥了,真是吃了它,我那傷就能夠徹底痊癒了?」

  在喬雨青院落裡的藥房中,司徒昭有些坐立難安,憂喜摻半的出聲問坐在書桌前凝神看醫書的喬雨青。

  喬雨青被擾得只能闔上醫書,抬起頭來無言的看著他。

  因為這位大叔已經到這裡來煩了她近半個多時辰了,翻來覆去、換湯不換藥問的都是這麼一個問題,也不知道他為何會突然這麼患得患失了起來。

  都說是最後一顆丹藥了,他現在才在憂慮若是她的藥沒效、救不好他身上的傷會不會太遲了,因為逢仙果都被她用光了不是嗎?真是讓人無言以對。

  「大叔,你想知道結果,只要把最後那顆丹藥吞下去,然後好好的上床躺下,再讓我為你針灸最後一次,你就會知道結果了。在這邊重複地問我同樣的問題是不會有結果的。」她說。

  「欸,我這不是怕嗎?」

  「我以為大叔天不怕地不怕。」

  「哈哈,在你眼中大叔這麼厲害嗎?天不怕地不怕?」

  喬雨青認真的點頭,說了一句話,「傻大膽。」

  司徒昭瞬間臉都黑了一半。

  喬雨青忍不住當場就笑了出來,她邊笑邊說:「大叔,我覺得咱們倆上輩子不是父女也一定是親人、家人,好像從第一次見面就有種熟悉感,一點陌生隔閡的感覺都沒有。」

  「如果是父女,你肯定就是個不孝女!」司徒昭沒好氣的翻眼道。

  「如果是父女,大叔肯定也不是個正經的爹,我是上樑不正下樑歪。」喬雨青不在意的笑道。

  「我若真有你這個女兒,早晚有一天我也會被你活活氣死。」司徒昭瞪眼說。

  「大叔若真有我這麼個女兒,永遠不必擔心身子的病痛,還有一輩子品不完、喝不盡的美酒佳釀。」喬雨青繼續微笑道。

  接著就見司徒昭雙眼一亮,態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的對她叫道:「女兒啊,快來認爹爹,我真的是你的親爹啊。」

  喬雨青呆了一下,瞬間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還有些一發不可收拾。「大叔,你這樣、這樣太厚臉皮了。」她笑不可抑的說。

  「叫什麼大叔,要叫乾爹。」司徒昭糾正她,愈想愈覺得這是件好事,他這輩子是不會成親了,也不會有自己的孩子,難得遇見這麼一個合他眼緣又合他脾氣,還有一手好醫術及釀酒手藝的丫頭,不收做乾女兒就太虧了,況且他聽說了,這丫頭是個孤兒,黃土村那位喬老大夫只是收養了她,並不是她的親爺爺,喬家其它人也沒拿她當家人看待,他們倆可算同是天涯淪落人,湊合做家人也不錯。  

  「丫頭,我看擇個吉日,再準備香案,你就正式拜我做乾爹,我正式收你做乾女兒吧,你覺得如何?」他換上正經且認真的表情,看著笑容滿面的丫頭說。

  喬雨青慢慢地收起臉上的笑容,換上與他一樣正經的神情,認真的看了他半晌,問他,「大叔是認真的?」

  上輩子他們相識時,她已是個獨當一面的女神醫,也是一個二十多歲的老姑娘了,雖然後來兩人相處的確有那麼一點父女的味道、但司徒大叔卻從未有過收她做乾女兒的念頭。

  如今提前了十餘年相識,她成了個小丫頭,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大夫,沒想到反倒讓他有了這個念頭。

  「是認真的。」司徒昭神色嚴肅的點頭應道,一頓後又道:「你不需要擔心我有什麼仇家,和我扯上關係會不會連累你,我向來不愛留後患,加上這些年我因受傷隱姓埋名多年,江湖早有我已不在人世的傳言。所以以後只要我不再插手管江湖事,就算是退出江湖了。」

  「我沒擔心。」喬雨青搖頭道。

  她是個醫術高明的大夫,一般有腦子的人是不會找她麻煩或是得罪她的,因為誰都會有需要救命的時候,得罪一個醫術高明的大夫不啻是自斷後路,自掘墳墓。

  「那麼丫頭你的意思是?」

  「好。」

*             *             *

  「小子,快恭喜我,快點,哈哈哈……」

  司徒昭像陣風般的颳進司馬君澤的房裡,讓正待在司馬君澤房裡與之議事的易明雄瞬間不悅的皺起了眉頭。但礙於少爺什麼話也沒說,他再不滿不悅也不能越俎代庖,頂多只能將表現在臉上而已。

  「大叔是不是身子徹底康復了,所以才這麼開心?」司馬君澤笑容滿面的看著他說,知道今日是他連續用藥的最後一日,也替他感到高興。

  「是康復了,不過我不是在為這個開心,哈哈哈……」司徒昭哈哈笑道,喜悅之情完全溢於言表。

  「那麼大叔是在為什麼事開心?」司馬君澤好奇的問。

  「你猜猜看。」

  「我猜司徒兄應該是為了病治好了,終於可以離開這裡在高興吧?」易明雄忍不住開口說道,真恨不得這傢伙趕緊離開,免得整天在少爺面前或山莊裡晃來晃去的,看了礙眼。

  司徒昭毫不在意他語氣中希望自己趕緊離開的期待,只因為他心情好。

  「易兄猜錯了,再猜猜看。」他笑咪咪的說。

  易明雄抿了抿嘴巴,一點也不想陪他玩猜猜看的遊戲。既然不是他所期待的事,他也懶得再理會他。

  「我來猜,是不是喬姑娘答應釀酒給大叔了?」司馬君澤猜道。

  司徒昭臉上的笑容一僵,惋惜的搖頭嘆道:「不是,這大概就是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了。那丫頭總說她忙,沒空。」

  「都是為了我。」司馬君澤歉疚道。

  「沒錯,就是為了你這小子。」司徒昭瞪眼道。「我可告訴你呀,等丫頭治好你的病之後,你可別忘恩負義的辜負那丫頭,否則我打斷你的腿。」

  「啊?」司馬君澤呆了一呆,一時沒能領悟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辜負?

  「啊什麼?」司徒昭繼續瞪眼道:「我告訴你——」

  「大叔!」喬雨青的聲音倏然從房門外響起,攔住了司徒昭的口無遮攔。

  司徒昭轉頭看向她,咧嘴道:「丫頭你來啦,我正在警告這小子——」

  「大叔,你不是說要去找人看日子,還有準備香案嗎?怎麼跑到這兒來了?」喬雨青直接打斷他,朝他蹙了蹙眉頭。

  「我是要找人啊,找這位易總管。不過前院沒找到,有下人跟我說他在這裡,我不就到這裡來找人了嗎。」司徒昭有些訕訕然的答道,算是看出準乾女兒有些不高興了。

  是因為他說他警告了司馬君澤這小子嗎?

  如果是的話,可真讓他這個做爹的心寒啊。她都還沒嫁給這小子呢,竟然這麼快就向著對方了,這可真是……

  「丫頭,你這樣爹會吃醋的。」他難過道。

  「爹?!」司馬君澤和易明雄異口同聲的驚叫道。

  「小子,我還不是你爹,別叫這麼親密。」司徒昭倏然轉頭瞪了司馬君澤一眼,又撇了撇唇對易明雄道:「我沒你這麼大的兒子,別亂叫。」

  易明雄滿臉黑線,他也沒這麼不要臉的老子。

  可是這傢伙剛才那句「爹」是什麼意思?難不成這傢伙真是喬姑娘的親爹,父女倆剛剛才相認?

  真如此的話,這事也未免太湊巧了吧?況且這兩個人怎麼看都不覺得有哪裡長得像,怎麼可能會是父女呢?太可疑了。

  不比易明雄一瞬間就想了那麼多,司馬君澤根本什麼都沒想,只覺得驚愕,還有好奇。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問道,然後突然想起剛才喬雨青似乎有提到什麼看日子、備香案的字眼,所以——「喬姑娘,你要認司徒大叔做乾爹?」他驚訝的脫口道。

  「嗯,不過還得找個日子告知天地神明才能算正式認親。」喬雨青點頭答道。

  「這真是個好消息,恭喜兩位了。」司馬君澤笑逐顏開,真心為兩人開心道,心裡卻有些羨慕。

  這段時間他時常和司徒大叔相處,對於這位生性灑脫開朗、豪放不羈的大叔,他是真的從佩服到孺慕。

  他佩服他的堅忍不拔,即便身受重傷的折磨,還能咬牙四處尋藥多年,在得到夢寐以求的稀珍之藥逢仙果之後,竟還能冷靜自持的耐心等待尋找一個真正能救他的人出現,一等又是幾年的時間。

  他也佩服他的灑脫和開朗,因為普通人若經歷他的遭遇,心性從成早已扭曲成魔了,可是他還能笑口常開,心平氣和的。

  但這些都不是他最佩服他的,他最佩服的是他的放下。

  大叔的出身來歷,大叔年少時在自家的遭遇,大叔對父母的愛恨、對手足的憎怨,大叔全都跟他說了,用著說詞平靜的口吻,沒摻雜一絲私人情緒在內。

  他問大叔不恨不怨嗎?

  司徒大叔說:「我曾經也恨過怨過,但又能如何?報仇嗎?對著血緣至親揮舞刀劍奪其性命嗎?」

  大叔搖了搖頭,神情平靜如水面,不起一絲漣漪。

  「我不在意旁人眼光,也不介意千夫所指,可問題在於我還不夠冷血,我下不了手,我做不到手刃親人,所以我選擇離開,我選擇放下,不再為那些不愛我、傷害我的人傷心、糾結、難過,我選擇放過的不是他們而是我自己。」

  「真的想放下就能放下嗎?」

  「不能。」

  「那……」

  「時間和距離是最好的良藥。」他開朗的笑「等哪天你突然抬起頭來感覺海闊天空,那時你便是真正的放下了。」

  他大概明白司徒大叔的意思,只是要做到真的很難。

  是以他才會如此佩服司徒大叔,才會對他產生孺慕之情,因為從未有一個長輩如此有耐心的與他說話,不僅教人情世故,還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為他紆解深深壓抑在他心裡那幾乎快逼得他瘋狂的躁鬱想法與情緒。

  唉,真的是有點羨慕嫉妒啊……  

  「你這小子這樣看我乾女兒做什麼?我可警告你啊,以後這丫頭有我罩著你若敢欺負她的話——」

  「大叔,你找易總管不是有事要辦嗎?」喬雨青迅速插口打斷他,「再不出門,一會兒天色晚了,事情可就要耽擱到明天了。」

  經她這麼一說,司徒昭這想起正事,立即點頭如搗蒜的說,「對對對,走,易兄,你陪我到鎮上走一趟。」

  說著他上前走到易明雄身邊,一把勾搭住易明雄的肩膀,拉著人就往門外走去,邊走還邊說著,「你對這兒熟,一定知道哪裡有幫人看日子的人,還有我想買個豬頭祭天,你也幫我打聽打聽這附近有哪個獵戶厲害到能獲到山豬的?雖說我也可以自個兒進山狩獵,但你也知道我的病剛好,身子還沒完全康復,需要養養……」

  兩人愈走愈遠,司徒昭喋喋不休的聲音也愈來愈小,終至再也聽不見。

  「司徒大叔是個很好的人,你能有這麼個乾爹是件很幸運的事。」司馬君澤說。

  「嗯,他有我這麼一個乾女兒也是件幸運的事。」喬雨青大言不慚的點頭道。

  司馬君澤呆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來。「說的也是。」

  不提別的,光是她那一手醫術就夠資格這麼說了。

  「這件事你事先知會過喬老大夫了?」他問她。

  喬雨青搖頭。「爺爺不會反對的,能多一個人疼我,給我當靠山,爺爺只會替我高興。」

  司馬君澤呆呆的看了她一會兒,有感而發道:「有時候我真的覺得很羨慕你。」

  「羨慕什麼?」喬雨青不解。

  「羨慕你雖無血緣至親,卻有一個比血緣至親還要好的爺爺,如今又多了一個好乾爹。」他羨慕的感慨道。

  喬雨青突然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來安慰他,總不能說她願意把爺爺和乾爹分他一半吧?

  嗯,還是直接轉移話題吧。

  「把手伸出來,我替你號脈,要準備開始治療了。」她沉聲道。

  司馬君澤瞬間斂容嚴肅了起來,還有些隱忍不住的激動與小緊張。他將手伸出來給她的同時不禁出聲問道:「什麼時候開始?」

  喬雨青沒立刻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先凝神為他診脈,等診過脈確定他現今身體的狀況之後,這才開口回答他的問題,「現在。」

  司馬君澤的目光一凝。「現在?」

  喬雨青看了一眼門外的方向。

  司馬君澤立刻意會的朝門外喊道:「大樹在嗎?」

  「少爺,您找小的?」大樹立刻從門外冒了出來。

  「守在門外,不許任何人靠近。」司馬君澤沉聲吩咐。

  「是,少爺。」大樹一臉慎重的點頭應道,轉身而去。

  「喬姑娘現在可以說了。」司馬君澤看向她。

  喬雨青點點頭,但還是特意將聲音壓低。

  「過去一個多月來,你的脈象都非常平穩,沒有再出現任何異常,我猜這可能和司徒大叔在這兒有關,對方不想節外生枝,所以選擇暫時按兵不動。

  這對咱們來說是好消息,表示藏在暗處那人還知道畏懼。可是咱們不知道這情況能持續多久,如今大叔身上的傷已經痊癒,應足夠在這段時間內護衛你的安全,所以你的治療宜早不宜遲,早開始早結束。」

  司馬君澤鄭重其事的點頭應道:「一切我都聽你的。」

  「之前我已經跟你說過療程內不能有任何意外,否則一切都將前功盡棄。」喬雨青嚴肅的看著他說。

  司馬君澤點頭。「我記得。」

  「所以,我打算和大叔一起住到你這別院裡來,在未來一個月內和你同飲同眠。」喬青雨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宣佈道。

  司馬君澤聞言瞠大了雙眼,顯然有些被嚇到了。

  「這……喬姑娘,這、這樣不好吧?你畢竟是個姑娘家,怎麼能為了幫我……這事不行,不妥。」他不斷地搖頭。

  「你熟知藥理嗎?知道哪些飲食與哪些草藥相剋嗎?還是你熟知各種毒物,可以保證沒有任何毒害得到你?」喬雨青嚴肅的看著他,問他,「你能嗎?」

  司馬君澤啞口無言,因為,他不能。

  喬雨青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又道:「你剛剛說了,一切都聽我的。」

  司馬君澤再也說不出任何一句反對的話,頓時只能苦笑。

  「就這麼決定吧。」見他不再開口,喬雨青將這事定了調,然後從袖袋內拿出一個小瓷瓶遞給他。

  「把這個吃了,然後脫掉衣裳,到床上躺下來,這藥還需要輔以針炙的疏導。」

  至此,司馬君澤還能說什麼呢?只能聽之從之了。

*             *             *

  易明雄陪司徒昭去鎮上辦事回來,就見三個丫鬟心靜、心澈和小採在那邊忙碌的「搬家」,他一問之下才知道那位小喬大夫竟要搬到別院裡住,驚得他當場闔不攏嘴。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問丫鬟,怎知得到的結論說是少爺和喬姑娘吩咐的,她們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問不出個結果,他只能匆匆趕去別院,趕去勸少爺趕緊打住這於禮不合的荒唐事。

  小喬大夫雖然是個大夫,但也是個雲英未嫁、待字閨中的姑娘,怎麼能和少爺住在一個院子裡呢?山莊裡又不是沒別的院子可住。

  況且,少爺這樣是打算要娶人家姑娘為妻嗎?要不然將來這事若傳了出去,兩人還能得到什麼好名聲?

  少爺怎會這般糊塗,這一點也不像少爺平日會做的事情啊。

  這段期間少爺總是和那司徒昭黏在一塊,一定是被那沒規矩、做事全憑喜好的傢伙給帶壞了,一定是!

  易明雄來到別院就見司馬君澤和喬雨青,以及那令他頭疼的司徒昭三個人在一起談天說笑。

  「少爺,老奴有事稟報。」他走進屋上前輕聲說道。

  司馬君澤輕愣了一下,朝他微笑道:「喬姑娘和司徒大叔都不是外人,易叔叔有話可以在此直說。」

  易明雄輕蹙了下眉頭,輕聲道:「老奴想私下與少爺說。」

  司馬君澤輕挑了下眉頭,目不轉睛的看了他一會兒,才轉頭看向在座的喬雨青和司徒昭。

  「我突然覺得有些餓,去廚房看看有什麼可以吃的。」喬雨青自動自發的起身道。說完她看向司徒昭,卻見後者坐在原位上動也不動的。

  「今天去了趟鎮上累得不行,不想動,他們倆要說悄悄話就到隔壁間去說,我要坐在這裡喝茶休息。」司徒昭懶懶的開口道,說完還朝那兩主僕揮了揮手,活像趕蒼蠅般的。

  易明雄見狀臉都黑了一半。

  司馬君澤卻是笑了一下,逕自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朝偏廳旁的耳房走了過去。

  易明雄緊抿了下唇,又瞪了司徒昭一眼,這才隨後跟了上去。

  站在偏廳裡的喬雨青朝四平八穩的坐在椅子上的司徒昭對看了一眼,後者朝前者點了點頭,喬雨青這才放心的轉身離開去了廚房。

  耳房內,易明雄忍不住對自家少爺吐露了他的不滿與不贊同。

  他說:「少爺,您對那位司徒大俠太過寬容忍耐了。雖說他身分不凡,但那與咱們又無任何關係,咱們既沒欠他也無求於他,又何必對他如此客氣,任他在咱們這山莊裡作威作福?」

  「司徒大叔只是性子稍微豪放不羈罷了,沒易叔叔說得這麼嚴重。」司馬君澤淡淡的搖頭道,明顯不以為然。

  「他剛剛都喧賓奪主把咱們趕到這耳房來說話了,少爺還說沒這麼嚴重?」易明雄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司馬君澤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直接轉移話題問道:「易叔叔剛說有事向我稟報,是什麼事?」

  易明雄皺了皺眉頭,有些無奈與不悅,卻也只能作罷,因為還有更重要的事。

  「少爺,我聽丫鬟們說,喬大夫今晚要搬到這個別院住,這是真的嗎?」

  「是真的。」

  「少爺,這是為什麼?山莊裡客房多得是,即便喬大夫對現在住的院子不滿意,也還有其它院落可以讓她居住,實在——」

  「喬姑娘搬到這是為了要替我治病。」司馬君澤目不轉睛的看著他。緩聲說道。

  易明雄眨了眨眼,蹙眉道:「即便是為了替少爺治病也於禮不合,況且喬大夫不是一直都在替少爺治病嗎,為何突然之間非得要搬到少爺住的別院不可,住在原處難道就不能替少爺治病嗎?」

  「易叔叔為何好像很反對這件事?」

  「少爺,你是不是忘了喬大夫是個姑娘家,而且還是個待字閨中的姑娘?你們倆男未婚女未嫁,若是同住在一個屋簷下這事傳了出去,你讓喬大夫將來要怎麼嫁人?咱們不能恩將仇報啊。」

  司馬君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點頭道:「易叔叔說的有道理,這話其實我也與喬姑娘說過,但喬姑娘說在這裡她的身分先是一名大夫,而後才是一個姑娘,而我只是她的病患。她堅持,我反駁不了。」

  「可是——」

  「易叔叔。」司馬君澤緩聲打斷他,說:「喬姑娘並不是一個人搬到這兒,與她一起搬進來的還有她的丫鬟和司徒大叔,而司徒大叔過兩日就會正式收喬姑娘做乾女兒了。換句話說,他們是父女倆一塊住進來,所以不需要擔心易叔叔所擔心的事。」

  「原來是這樣。」易明雄若有所思的點頭道。

  「易叔叔要與我說的就是這事嗎?還是有別的事?」司馬君澤看著他。

  「有。」易明雄點頭道,然後換上一臉嚴的神情。他說:「少爺,從喬大夫來此為你治病開始都過了快一年了,少爺的病雖然有改善,卻遲遲沒能治癒,老奴認為咱們不能把希望全都寄托在喬大夫身上,也該繼續再尋其它大夫來替少爺治病。近日老奴又打聽到一名號稱神醫的大夫,所以打算近日出發去將神醫請過來為少爺治病。」

  「易叔叔這是不相信喬姑娘的醫術?」

  「不是老奴不相信,而是喬大夫連自個兒都不相信,要不然怎會過了這麼久都沒能將少爺的病治癒,還一再的改變對少爺的治療方案與藥方呢?說句難聽的,喬大夫似乎就像在拿少爺的身子試藥一樣。」易明雄苦笑道。

  司馬君澤垂眼沉默了一下,這才不疾不徐的出聲道:「照易叔叔的說法,過去那些曾經為我治病的大夫不也一樣,總讓我吃了些沒能治好我這病體的藥,這是拿我試藥嗎?」

  「這……」易明雄瞬間被反問得啞口無言。

  「易叔叔,我覺得我此刻的身子比起過去這些年來都要輕鬆許多,這表示喬姑娘的醫治並非全無療效。因此,在我的身子狀況沒再變壞,喬姑娘沒說要放棄之前,我暫時不打算再尋其它大夫為我治病。」司馬君澤抬眼看他,認真的表明自己的態度。

  一頓,他又說:「你明白了嗎?」

  易明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後,垂下雙眼點頭應道:「老奴明白了。」



【第十章】   轉變、迷惑與不解

  晩上用膳時間,司徒昭一進暫充做飯廳的偏廳,看見滿桌子的飯菜便忍不住嘖嘖出聲。「嘖嘖嘖,瞧這一桌子的菜,不得不說你這小子還真懂得厚己薄彼啊,我和丫頭平日吃的可連你這一半豐盛都不到,真是好一個待客之道啊。」

  一旁服侍的心靜有些聽不過去,忍不住出聲為她家少爺辯駁。

  「司徒大爺,這些菜是少爺特地吩咐廚房為您和喬姑娘準備的,平日我家少爺也只是四菜一湯而已。」

  「喔,原來是我誤會了。小子,你這待客之道不錯,以後繼續保持。」司徒昭不以為然的說完,人已率先入了座,伸手拿起碗筷吃了起來。

  站在一旁伺候的心靜和心澈都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頭。

  這人也太沒規矩了吧?

  司馬君澤不著痕跡的看了她們倆一眼,揮揮手道:「你們倆都下去吧,以後司徒大叔和喬姑娘在此用飯都不需要在旁服侍。」

  兩丫鬟輕怔了怔,正欲開口說什麼,就聽那位司徒大邊吃邊說一二:「你這小子上道,知道有人站在一旁看我吃東西會影響到我吃東西的胃口。」

  你那大口吃東西的模樣,哪像被影響胃口了?心靜和心澈同時在心裡腹誹。

  「都下去吧。」司馬君澤又說了一次。

  兩丫鬟對望一眼,只能福身退下。

  見兩丫鬟退出偏廳後,又見大樹那機靈的小子在門前晃了一下,司馬君澤立即放下心來招呼喬雨青上座。

  「喬姑娘,請。」至於另外一位已經吃得滿嘴油的客人就免了。

  喬雨青點頭坐下,接著竟也迫不及待的拿起碗筷就這麼一道接著一道菜的吃了起來。

  司馬君澤有些錯愕,也有些目瞪口呆,還好他極快的掩飾住自己的神情。

  他原以為喬姑娘會知禮守禮些,畢竟這段時間她給他的感覺距離大家閨秀也不遠,沒想到在用膳上她倒與司徒大叔一樣豪放不羈、隨心所欲?

  不過這樣也挺好的,自由自在——他心之所向。

  他扯唇微笑了一下,端起飯碗,舉筷夾菜——「等一下,你先別吃。」喬雨青倏然出聲道。

  司馬君澤的筷子倏然停在半空中,他不解的看向她,眼中帶著疑問。

  「那道菜我還沒試過。」喬雨青說著將筷子伸向他原本要夾的那道菜,然後夾了一筷送到自己的嘴巴裡品味咀嚼了起來,直到下咽之後,這才對他點頭開口道:「可以了,那道菜沒問題,你可以吃了。」

  司馬君澤呆若木雞的看著她,完全不知道如何開自己現在的感受,她不可能會是……

  會是他想的那樣吧?應該不會吧?不可能才對。

  「喬姑娘,你、你這是在做什麼?」他無法不問。

  一旁吃著飯菜的司徒昭抬頭瞟了他一眼,輕飄飄的嘲諷道:「在幫你這小子試毒啊,看這些飯菜有沒有毒,你看不懂啊?」

  「什麼?」司馬君澤渾身一震,震驚的看向喬雨青。「喬姑娘……」

  「你別聽大叔的,我只是在試菜。」喬雨青忍不住白了司徒昭一眼,對司馬君澤解釋道,「有些食物與藥性相剋,雖說我已經把食單交給了廚房,但為了以防萬一,由我親自把關比較安心,畢竟機會只有一次。」 

  「哼哼哼,當初我不是一樣也只有一次機會,怎麼沒見你這丫頭為我試過一道菜?」司徒昭不滿的哼聲道。

  「我說過大叔的情況不同,這裡沒人會害大叔,也沒人傷害得了大叔。」喬雨青沒忍住的又給他一記白眼。

  「你剛不說什麼食物和藥性相剋嗎?這事我可一點都不懂,怎麼不見你這丫頭為了以防萬一也替我試菜?」司徒昭回嘴道。

  「我開了食單給廚房。」

  「說得好像這回你沒開食單給廚房一樣,總之你這丫頭就是偏心。」司徒昭下了結論。

  喬雨青無言以對,也不敢再去看司馬君澤此刻臉上是什麼表情,迅速地將桌面上的每一道菜,連同沾醬都試了一遍,確定沒問題之後說了一句,可以吃了。便低頭專心吃菜,一聲也沒再吭過。

  這一餐司徒昭吃得心滿意足,另外兩人卻有那麼一點食不知味。

  喬雨青是尷尬,雖說她對司馬君澤的態度始終如一,盡心盡力的幫他治病,盡心盡力幫他防禦幕後黑手的迫害,盡心盡力幫他舒壓解惑、排解抑鬱,這些都是她自願的,但被人這樣大刺刺的點明出來,感覺還是很不自在。

  但相對於她的尷尬,司馬君澤的心情就是筆墨難以形容了。

  一直以來他都知道喬姑娘對他很好,溫柔耐心、體貼入微,除了替他治病的大夫之外更像一朵解語花。他們相處得非常自然,與其說是病人與大夫,還不如說是像朋友他一直都是這麼認為的。

  他長這麼大,從未交過朋友,因身子不好的關係,身邊除了服侍他的下人之外,來來去去的都是醫者大夫,而且年齡一個比一個年長,他們和他除了病情病況之外,根本無話可說,可是喬姑娘不同,她年紀雖不大,見識卻極廣——這應與喬老大夫的教導有關——與他極談得來。

  除此之外,她對他所做的都是大夫的事,為他治病,為免心情影響到病情,都為他舒解抑鬱,為他的身體不再被毒害,影響她對他的治療,幫他防禦毒害,陪他抽絲剝繭尋找兇手,甚至幫他找來機靈的大樹,和武藝高強的司徒昭做他的護衛。

  他真的以為她對他的好是身為女子的個性使然,才會比其它大夫對病人更加細心周到、體貼入微,以為這就是醫者仁心,以為這樣很正常,結果卻不是這樣……嗎?

  司徒大叔說她偏心,是偏向他嗎?

  答案很明顯。

  但是這是為什麼呢?

  司馬君澤的人生在此之前都在為活下去而努力,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議別的事,更別提是男女間情情愛愛的事,也因此對於喬雨青的「偏心」,他根本沒能想明白是為什麼。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無法不為她剛才所做的事心生震驚與震動,尤其是在司徒大叔說出那句「試毒」之後,只因為他前些日子才在這個山莊裡被人下過毒。

  總之,他現在的心情真的是複雜又混亂,有些無所適從,他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她為他「試菜」這件事?是該阻止她呢,還是讓她繼續?

  還有,她對他的偏心……

  「唉呦,真是吃太多吃太飽了,我到院子裡去消消食。」司徒昭突然站起來道,然後轉身就出了偏廳,留下一對極度不自在的男女。

  活了三輩子的喬雨青覺得自己應該先開口說些話,不能讓年紀閱歷都比她輕的司馬君澤為難。於是她開口道:「剛才大叔所說的話你不必介意,我是一名大夫,不管做什麼都是為了治好病患的病。」

  「我知道。」司馬君澤看向她點頭答道。

  「那就好。」喬雨青對他燦爛一笑,但不可否認心底是有些失望與失落的。原來她對他做了那麼多,他真的一點都沒有感覺。

  在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原來真的很重要,否則真的只會徒增枉然而已。她低下頭,掩去眼底的自嘲。

  「我知道喬姑娘的所做所為都是為了要替我治病,但是我不明白為何會有「偏心」的狀況?」

  「什麼?」喬雨青愕然抬頭看他,壓根兒沒想到他會這麼突如其來又直截了當的問她這個問題。

  「我想不明白,喬姑娘為何會偏心於我,司徒大叔即將成為喬姑娘的乾爹,照理喬姑娘要偏心的人應該是司徒大叔不是嗎?」司馬君澤目不轉睛的看著她說,臉上有著明顯的疑惑與不解。

  喬雨青望著他明顯不解卻清透正直的雙眼,突然領悟到一件事,那就是這個傢伙根本就還沒開竅。

  這事有些不可思議,因為在這時代二十歲男子成親早的,說不定都有兩三個孩子了,他竟然還能單純到這種程度,真是……

  喬雨青都不知道要怎麼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但是認真想一想,這樣的情況又覺得合情合理。

  司馬君澤過去的人生一直都在受病體所困,時不時還得與死神拔河,根本就不可能會去想成親的事,自然對男女之情懵懂不解了。

  唉唉唉,這可怎麼辦呢?她要不要趁這機會向他告白?都說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紗了,她要不要先下手為強,免得等她治好了他的病,他的身子愈來愈好,人愈來愈帥,最後卻被別的姑娘家給盯上,成別人家的相公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身為司馬太師嫡長曾孫的他能夠做主自己的婚事嗎?

  想到這,喬雨青就像突然被澆了一頭冷水,原本還躍躍欲試的衝動情瞬間就冷卻了下來。她之前怎麼會忘了這麼重要的事情呢?

  上輩子司馬君澤苟延殘喘將近三十年,早已被司馬家遺棄並遺忘了,自然不會有人來干涉他的任何行為與決定。

  可是這一世不一樣,他現今還年輕,再加日後病癒有了健康的身體之後,以他的聰明才智,司馬家是絕對不會放過他這麼一個優秀的子孫的。

  她一個被名不見經傳的鄉野大夫收養的孤女,有什麼資格配得上人家啊?即便她是他的救命恩人,扯上婚姻大事恐怕也是沒用。

  「喬姑娘,我問這個問題是不是太唐突了?如果是,你可以不必回答。」司馬君澤突然出聲道,只因為她的臉色愈變愈難看,讓他有種心生愧疚與於心不忍的感覺,他沒有想逼迫她或為難她的意思,他只是想不透才問,真沒其它想法。

  「不會,不唐突。」喬雨青深吸一口氣後,抬頭直視他的雙眼說:「對你偏心,是因為你的病情特別,身子底弱,不謹小慎微不行。」

  「是……這樣嗎?」司馬君澤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總覺得這個說法有點牽強。

  「嗯,所以你不用想太多。」喬雨青一臉誠懇認真的點頭道。

  司馬君澤雖然對她的說法有疑慮,但之前他都想作罷不為難她了,現在就不該再追問下去。所以他什麼也沒說,只是點頭應道:「好。」

*             *             *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很平順,喬雨青每天都按部就班的為司馬君澤治病,而他擔心下毒害、刺客暗殺等都沒有出現,也不知道這是不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喬雨青對此有點擔心,司徒昭卻是老神在在,而司馬君澤呢,則是……呃,心不在焉?

  沒錯,就是心不在焉。

  喬雨青發現近日司馬君澤總是在發呆,要不就是與他們說話時突然神遊,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又或者是在煩惱什麼。

  若這事發生在前段時間的話,她肯定會上前關切、為他難解憂。可是現在她無法再這樣做了,因為自從上回恍然大悟,自己與他的未來可能會是兩條平行線之後,她就一直努力調整自己對他的感情,盡量與他保持距離,不再對他有特殊待遇。

  上輩子她對他的遺憾是沒能救他性命,而不是沒能嫁給他,這輩子她能救他,且知道他也在這片天空下活得好好的,這就足夠了。

  所以,她決定在他還沒發現自己對他的感情,而他也尚未對她有一絲心動之情,將兩人的關係回歸到大夫與病患的身分。

  她會藏好自己對他的情感,等到他病癒之後,在到了該分道揚鑣的時候笑著與他道別,祝他鵬程萬里。

  愛不是佔有,她只希望他這輩子能展翅高飛,伸展抱負,做他想做的事,然後順其自然的娶妻生子,平安順利的安度一生。

  有時候想想,喬雨青覺得有這種想法的自己根本就是個聖母,犧牲自己成就他人,可是她又不能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毀了他們倆的一生,甚至是疼她愛她的爺爺的生活吧?司馬家的權勢可不是喬家這樣的平民百姓可以對抗得了的。

  算了,反正她也不是非要男人不可,前兩輩子她都可以一個人過一生了,沒道理這輩子一個人就活不下去。

  喬雨青從來就不是個猶豫不決、優柔寡斷之人,一旦下定決心就會堅定的執行,也之所以司馬君澤近來才會老是心不在焉的,因為他發現她變了。

  司馬君澤說不出她哪裡變了,因為她依然對他體貼入微,為他試菜試藥,為他針炙號脈,事必躬親毫不懈怠,但他就是感覺到有些地方變得和以前不同了。

  他一直在回想過去兩人的相處,比較現今的差異。

  很多事情真的禁不起回想,因為越想就會越發現當初的自己真的很愚蠢。

  司馬君澤不懂自己怎會如此理所當然的以為,她對他的所做所為都是身為一名大夫的職責,理所當然的享受她的體貼入微,理所當然的將自己的煩惱與心事丟給她,再理所當然等她為他想解決辦法?

  他愈想愈覺得不可思議,愈想愈懷疑那個人真的是自己嗎?

  因為身子不好的關係,他自小到大沒少麻煩人,可也因為如此,凡是自己能做,能力所及之事,他從不愛假手他人。說他自尊心太強,他就是不想讓自己真的成為一個廢人,一個除了只會拖累家人之外百無一用之人。

  可是在接受喬姑娘為他治病的這段期間,他到底為什麼會變得如此依賴她呢?

  不,這不是單純的依賴,而是信任,是推心置腹。

  他對她到底何時開始有了這種信任,又是怎麼會如此輕易又毫不設防的相信她與信任她,甚至直到現今領悟到這件事之後,也不覺得有任何不妥之處?

  司馬君澤每每想到這就不由自主的陷入深思。

  到底為什麼呢?

  他不斷地想著這個問題,卻沒發現自己早已偏離了原本的目的,忘了去比較喬雨青之前與現今的差異。

*             *             *

  「今天是第二十五天,只要再過五天就能徹底清除深入你五臟六腑的異毒。之後只按照我告訴你的方法繼續調補氣血,固本培元,不出幾年,你的身體就會康復到與常人無異。」

  喬雨青拔下司馬君澤身上的最後一根銀針,感覺又向成功邁進了一步,雖然那一步同時也是在向與他分道揚鑣的那一天靠近。

  但是俗話說得好,天下無不散的筵席,既然總是會走到那一天,早一天晚一天對她其實也已經沒有太大的差別了。

  「君澤,若沒事的話你早點休息,我先回房了。」她收拾好銀針轉身要走。

  「喬姑娘請等一下。」司馬君澤突然出聲叫住她。

  喬雨青停下腳步,轉頭看他。「還有什麼事嗎?」

  司馬君澤先下床將衣服穿上,繫好腰帶才看向她說:「可以請喬姑娘陪我走走嗎?」

  喬雨青眨了眨眼,雖不知道他為何突然有此要求,但也同意的點了點頭。

  兩人走出房門,來到小院。

  今天夜色濃稠如墨,不見星月。

  曲廓上掛了幾盞燈籠相對明亮,替深沉的黑夜帶來了一些光亮與溫度。

  兩人沉默地並肩走著,在院子裡繞了一個圈之後,司馬君澤卻還是不發一語,喬雨青無奈只好率先開口打破沉默。

  「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她開口問他。

  「嗯。」司馬君澤輕聲應道,但這一聲後又過了半晌,他還是一聲不吭。

  「什麼事讓你這麼難以啟口?」喬雨青不得不再次出聲問道。

  「我覺得這半個多月來,你對我的態度好像有點不同。」司馬君澤猶豫了下,終於把這個想不透的問題給丟了出來。

  這下換喬雨青沉默不語了。

  「我說不出哪裡不同,但就是能感覺得到不同。」司馬君澤看了她一眼繼續道:「因為說不出來,所以這段日子我一直在比較,過去你對我的態度和現在有什麼不同。」

  喬雨青不由自主緊張的握了一下拳頭。他發現了嗎?

  「結果,」司馬君澤突然搖了搖頭。「我還沒比較出其中的不同,卻又發現了另外一個問題。」

  喬雨青輕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抬頭看他,脫口問道:「什麼問題?」她已經太習慣替他分憂解難了。

  司馬君澤也是習慣了對她吐露心事,所以在聽見她開口問他後,心裡一喜,連想都沒想就老實的回答了她——「我發現我很信任你,沒有任何理由的相信你。過去除了我娘之外,我好像從未全心全意的去相信依賴一個人,這種事過去從未發生過,讓我想不透。」司馬君澤停下腳步來轉身面向她,認真地凝視著她問道:「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

  喬雨青呼吸一窒,突然有些說不出話來。她看了他半晌之後,才側頭避開他專注的目光,平靜地開口說:「或許這是因為我是唯一讓你看見希望,能夠治癒你身上沉積的大夫吧?」

  司馬君澤皺了皺眉頭。雖說他並不知道是為什麼,卻又清楚知道答案絕對不是她說的這一個。

  「應該不是這個原因。」他告訴她。

  「那我就不知道為什麼了,畢竟這是你的感受,而非我的。」喬雨青說著抬頭看了一眼——呃,漆黑沒有星月的夜空,正欲對他說時間不早了,要不要各自回房休息之類的話時,卻發現漆黑的屋頂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上頭的樣子。

  說時遲,那時快,被她懷疑的「東西」動了一下,寧靜的夜裡立即傳來「咻」的一聲,一支羽箭破空朝他們射過來。喬雨青毫不猶豫的立刻撲向身邊的司馬君澤,將他揚聲大叫——「有刺客!」

        「咻」聲響起的瞬間,原本因看到他們兩個年輕人沉默的漫步在夜色中感到有些心寒而回房的司徒昭立即破門而出,像隻大鵬鳥般的飛上屋頂朝刺客所在處擒了過去。

  那刺客非常機警,一擊不中也不戀戰,一個翻身就從屋頂上翻了下去,於屋頂上消失離去。

  「哪裡走!」晚了一步的司徒昭怒聲喝道,急起直追,瞬間也跟著消失於屋頂。

  一切事發來得快也去得快,被撲倒在地上的司馬君澤腦袋還是懵的,結果這次的危機就結束了。

  「君澤你怎麼樣,你沒事吧?」喬雨青從他身上爬起來,有些緊張與擔心的問道。

  下意識裡,她還是將他當成上輩子和這輩子剛見到他時那個弱不禁風的司馬君澤,而忘了經過這些時日她細心的幫他調養之後,不管是他的外觀或內裡其實都已與尋常男子無異,是個昂藏十尺、氣宇不凡的年輕男子。

  司馬君澤沒有回答,卻是先轉頭看向那支深深地射入樹榦內的羽箭。從羽箭射入樹榦的高度與深入來看,如果他真被那支箭射中的話,絕對會被穿胸而過。

  如此要命的一箭,如此危險的一箭,她怎會撲向他?又怎敢撲向他?如果那支箭來得更快,或者她來不及將他撲倒,只來得及將他撞離原本他站的位置,而她又剛好撞在那個位置上的話,那麼那支要命的箭是不是就會射在她身上?

  司馬君澤伸手撫胸,突然傳來一陣揪緊的疼痛。

  「怎麼了?胸口不舒服嗎?」喬雨青迅速問道,一臉嚴擔憂的神情。「手伸出來讓我號個脈。」

  「喬姑娘,先讓奴婢扶少爺起來,夜深露水重,少爺不能一直坐在地上。」

  剛才那一陣喧鬧將原本待在屋裡的三個丫鬟都給驚了出來,心靜更是第一時間跑了過來。

  「你說的對。」喬雨青愣了一下,才急忙點頭道,她完全就是關心則亂。

  「少爺,奴婢扶您起來。」心靜上前道。

  喬雨青看了她一眼,就這一眼,讓她突然心生警戒,既然要扶人就必須先把雙手伸出來,可是心靜卻不知為何將一隻手藏在了袖內。

  她的警戒與疑惑心剛剛升起,就見心靜藏在袖內的那隻手一動,銀光一閃。

  「小心!」

  喬雨青大叫並再次撲向司馬君澤,隨即整個人渾身一僵。

  熱辣辣的劇痛從她右後肩處泛開,疼得她幾乎要閉過氣去,整個人瞬間栽進司馬君澤懷裡,壓在他身上。

  「心靜你做什麼?」慢一步趕過來的心澈難以置信的驚聲大叫。

  「姑娘!」小彩也跑了過來,小小的身子不知哪來的力氣,一頭就把心靜給撞了開來,抬起頭來正好看見趕來的大樹,立即揚聲大叫,「大樹哥哥快點抓住她,她要殺少爺,姑娘受傷了!」

  大樹雖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他有眼睛會看,所以聽見小彩說的話後,二話不說就衝向心靜,並用這段期間司徒大爺閒極無聊而教他打的一套拳法,三兩下就把面露狠戾之色的心靜給制伏了。

  那頭大樹怎麼擒人,這頭的司馬君澤完全無暇關注,他整顆心、整個人的注意力都落在跌在自己懷裡的喬雨青身上。

  血從她後肩傷口處流出,浸濕了她的衣裳,也沾濕了他環抱住她身子的手。

  他從來都不知道血的溫度會燙人,從來都不知道姑娘家,或者該說她的身子會是這麼纖細柔弱,從來都不知道害怕到極致會渾身顫抖,渾身發僵,渾身無力,想動個身體或抬下手都辦不到。

  他從來都不知道……

  「喬……喬姑娘?」陌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顫抖沙啞得連他都認不得這是自己的聲音。

  「喬姑娘?雨、雨青……雨青!」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12-7 11:01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12-5 11:51 AM 編輯

【第十一章】   就當我死了

  司徒昭將刺客抓回來了,毫無意外的就是易明雄,比較意外的是他的幫手竟然是心靜。

  司徒昭原本還滿喜歡這個開朗又似心無城府的丫頭的,沒想到這丫頭卻狠狠地捅了他乾女兒一刀。

  向來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他毫不猶豫的拿起那柄傷了乾女兒的匕首,轉身移步,瞬間「嗤嗤」兩聲的賞了那兩人各一刀,讓他們也嘗嘗她乾女兒現今所受的苦。

  「把他們倆關起來,等候你家少爺發落。」

  司徒昭將已被他廢了武功受了重傷的易明雄和同樣受了傷的心靜丟給大樹他們去處理,匆匆地趕去看乾女兒。

  房間裡,只見司馬君澤面無血色的坐在床邊,痴痴地看著躺在床上同樣面無血色的喬雨青。

  後者半趴在床上,雙眼緊閉,呼吸輕淺,半露在錦被外的肩膀上纏著一圈又一圈厚厚的棉布巾,布巾上還滲出令人怵目驚心的紅。

  「丫頭?」司徒昭上前喚道,聲音也有些不平穩。

  「丫頭怎麼樣了?有沒有傷到要害?傷得重嗎?」他轉頭問床邊的小子,知道這傢伙原就有些久病成良醫,再加上這些日子丫頭細心的教導,醫術已然不輸一些小城鎮裡坐館的大夫。

  司馬君澤反應有些遲鈍的輕搖了一下頭,才嗄啞的出聲答道:「沒傷到要害,但血流了很多、很多。」一頓,他握緊拳頭痛苦的嘶啞道:「這一切都是我的錯,雨青是為了救我,為了我才會離開的。」

  司徒昭雖未親眼看見當時的情況,但完全可以想象以這丫頭對這小子莫名其妙的無怨無悔,她會替這小子挨刀他一點也不意外,所以此刻的他真的對眼前這小子有點火。

  「朝你射箭的那個刺客被我捉回來了,你不問我那個人是誰嗎?」他看著他,冷冷的說。

  司馬君澤的身體不由得的僵了一下,原本繃緊的身體用力的握到指節全部泛白。

  他沉默了一下,自己說出了答案。「是易明雄……對嗎?」

  「看來你還不傻。」司徒昭一點也不客氣的嘲諷他一句,「人被我交給大樹關起來了,要怎麼處置,你自己看著辦。」

  「謝謝司徒大叔。」

  「我不是在原你,而是在幫我家丫頭。」司徒昭一點也不領情。「好了,你可以出去了,丫頭是我乾女兒,我自會照顧。你們男未婚女未嫁的,以後該避嫌的還是避一下吧。我家丫頭不懂,難道堂堂司馬家少爺會不懂嗎?」

  司馬君澤的臉色已經白到不能再白了,所以他只是緊抿嘴巴,然後垂下眼瞼輕聲道:「大叔,我想留在這裡,我懂一些醫術,怕晚些雨青的病情有變。」

  司徒昭皺了下眉頭,又沉默了一下才問他,「你不先去處理那個叛徒嗎?」

  「不急。」司馬君澤淡漠的答道。

  司徒昭看了看面無血色的他,又看了看躺在床上同樣面無血色、不醒人事的乾女兒,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點了點頭,同意讓他留下來。

  於是房間裡,小彩寸步不離坐在床邊守著她家姑娘,司馬君澤和司徒昭兩個人各佔據窗邊的一張竹椅,就這麼守了喬雨青一夜未睡。

  半夜裡,喬雨青實然發起熱來,坐在床邊打著盹的丫鬟還沒發現,整晩目不轉睛看著她的司馬君澤倒立刻發現不對勁,起身來到床邊伸手探了探她額頭上的溫度。  

  「怎麼了?」原本閉著眼休息的司徒昭第一時間睜開眼問道。

  「發熱了。」司馬君澤眉頭緊蹙。

  「嚴重嗎?現在該怎麼辦?」

  司馬君澤沒有回答,先吩咐被他們驚醒的小彩去端盆冰水過來,待水送來又找了條棉巾,開始坐在床邊不厭其煩的為喬雨青的額頭做冰敷。

  司徒昭在一旁看著忍不住撇了撇唇,譏諷的開口問道:「你這是因為愧疚嗎?丫鬟可以做的事你卻在那邊搶著做?」

  司馬君澤沒有應聲,站在一旁的小彩卻尷尬得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借尿遁暫時避離。司馬君澤沉默不語的繼續為喬雨青換著額上的冷巾。

  這是愧疚嗎?

  他在心裡問自己,答案很肯定。

  不,不是,這不是愧疚。

  他雖然也有愧疚的感覺,卻遠遠比不上心疼與心痛的感覺。

  看她這樣動也不動的躺在病床上,他真的恨不得躺在床上的是自己,傷的是自己,痛的也是自己,因為見她這樣,他真的比自己受傷還要更痛,更難過上千百倍。

  他現在大概已經明白,她為何會給他一種前後差異的感覺了。

  雖然她曾經對他解釋過,她對他的偏心是因為他的病情特別,身子底弱,不謹小慎微不行。可是事實上,她根本就沒把他當成普通的病人照看,而是比朋友更重要的家人或是……心上人?

  沒錯,就是心上人,因為他並不是她的家人,所以答案只剩下這一個了。而他則是一個大傻瓜,竟對此不知不覺,直到她今晚一而再的為他擋箭擋刀、才後知後覺的恍然大悟。

  情之所鍾,生死可棄嗎?她還真是個大傻瓜。

  有些人,只一眼,便可信任一生。

  原來他的心比他的腦袋更早明白,她對他的感情,是怎樣一個與眾不同的存在。

  「大叔,你是不是早就看出來雨青她……喜歡我?」司馬君澤低聲問道,聲音雖低,在安靜的廂房裡卻顯得很清晰。

  司徒昭聞言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嗤聲道:「這麼明顯的事,整個山莊裡大概也只有你一個人不知不覺。」

  「為何沒人告訴我?」

  「整個山莊裡就你一個主子,其餘都是下人,誰敢將這事嚼舌根嚼到你面前?唯一敢在你面前說上話的只有那個叛徒易明雄,偏偏他心術不正,對你沒有多少真心,不然早該提醒你避嫌了,畢竟你和那丫頭門不當戶不對的,根本不可能會有結果。」司徒昭說。

  「門不當戶不對嗎?」司馬君澤喃喃自語的念道,然後沉默了一下,突然抬頭看向司徒昭,問他,「大叔也這麼認為嗎?」

  「雖然我不認為丫頭會配不上你,但門當戶對這事一直以來都存在著,尤其是像你們這種名門世族,要和你們結成親家,出身來歷往往都是首要篩選的條件,不是嗎?」司徒昭目不轉睛的看著他,一頓,他反過來問他,「還是你認為你爹娘會接受丫頭這樣一個媳婦兒?」

  司馬君澤無話可說。別說是媳婦了,可能連以妾室的身分待在司馬家都會被人詬病、瞧不起。

  所以,她是因為明白了這一點才隱藏住自己對他的感情嗎?

  她是一個很聰明的姑娘,見識廣,想法有些大膽和與眾不同,常讓他有驚艷之感,甚至有時候還有醍醐灌頂的感覺。

  他很喜歡和她聊天,與她聊天時總有說不完的話,好像能就這樣一直聊天聊上一輩子的感覺,過去他沒想太多,只覺得很喜歡那種感覺,如果能一輩子有她相伴,他應該連作夢都會笑吧?

  一輩子……

  門不當戶不對是嗎?

  「怎麼不回答我這個問題?」司徒昭忍不住輕諷的出聲問道。

  「他們不會接受。」司馬君澤老實回答。

  「算你老實,所以你以後還是和丫頭保持一點距離吧。好不容易這丫頭也算看明白這一點,努力控制住自己對你的感情了,如果你真的有一點憐惜她、想對她好的話,那就別節外生枝。」司徒昭認真地凝視著他,緩聲說道。

  他可以看出司馬君澤這個傻小子經過這一晚的事之後,終於看明白丫頭對他的心意,自己也因此動了真情。

  但是這又如何呢?

  兩情相悅也越不過父母之命,越不過門戶之見,更越不過世人的蜚短流長。

  最重要的是,丫頭的性子一點也不適合待在高門大院裡過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生活,尤其她那一手妙手回春、藥到病除的高明醫術更不是尋常大夫能比擬的,又怎能將它浪費在深宅大院裡呢?

  雖說他從沒和丫頭討論過將來的事,但光從丫頭整日醫書不離手的舉動來看便可知,這丫頭是絕對不會為了成親而放棄自己的醫術與救人使命的。

  司馬君澤沉默以對,沒有應聲。

  司徒昭也沒有非要得到他的允諾不可,只是想讓他看清現實。

  小彩回來時,室內一片靜默,她小心翼翼的走到床邊想接手照顧姑娘的工作,卻讓少爺搖頭拒絕了,她無奈,也只能站在旁候著,一邊打瞌睡了。

  喬雨青於隔天早上終於清醒過來,身上的燒也退了,雖說醫者不自醫,她還是替自已診了診脈,確定自己除了傷口疼痛、流血過多、人有些虛弱之外,倒是沒傷到什麼要害,無生命危險的問題。

  不過現在有件事比她受傷的事更重要。

  她轉頭尋找要找的人,立即出聲虛弱的問道;「乾爹,我先前教你行針走穴的針法你沒忘記吧?」

  「你這丫頭不先擔心自己身上的傷,醒來就擔心那小子的病,你是要氣死我是不是!」司徒昭臉色難看的瞪眼道。

  「我剛不是先替自己號過脈了嗎?我沒事。倒是君澤的治療不能功虧一簣,就只剩最後五天了,乾爹不是比任何人都知道逢仙果有多難尋覓不是嗎?」雨青對司徒昭虛弱的一笑。

  「我說不過你。」司徒昭賭氣的背過身去。

  「乾爹……」喬雨青嬌聲求道。

  「我告訴你,這是最後一次。」司徒昭倏然轉身面向她,疾言厲色道:「等那小子身上的病治癒之後,你看是要回黃土村你爺爺那裡,還是要乾爹陪你四處行醫救人,總之你給我離那小子遠一點,那傢伙對你而言就是個禍害,一無可取之處。」

  「乾爹……」

  喬雨青有些無奈,不知道一夜之間,乾爹對君澤的印象怎會變這麼多,難道是因為她因他而受傷嗎?

  「乾爹,我受傷的事不能怪他,他什麼也沒做,是我自己撲過去才受傷的。」她解釋道。

  「你看看你,現在都重傷躺在病床上動彈不得了,還向著他,替他擔心、替他解釋、替他脫罪。那小子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讓你這樣一心一意的向著他,甚至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司徒昭真的覺得很心塞。

  喬雨青垂下眼瞼,半晌之後才開口道:「乾爹,我答應你,等司馬少爺的病治癒之後,我就會離開這兒。以後……應該說這一輩子吧,我跟他應該無緣再見,所以你也不必再擔心他以後會禍害到我。」

  「你知道自己跟那小子有緣無份就好。」聽她這麼說後,司徒昭的語氣也緩了下來,並且承諾道:「接下來五天替那小子針炙的事就交給我,你只需要在一旁監督,確定我沒行錯針就行。」一頓,他又自我感覺良好的說:「也幸好有我在,不然你去哪裡找一個有內勁又熟悉周身穴道的人幫你救那小子?」

  「是,幸好有乾爹在,謝謝乾爹。」

  司徒昭滿意的咧嘴笑。「好了,你剛醒別說這麼多話,一會兒讓小彩那丫頭服侍你吃點東西,喝完藥後就好好地休息,等我要替那小子針灸時再來喚你。」

  「好。」喬雨青輕咬了下唇瓣,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忍不住的道:「乾爹,怎麼都沒看見他?」

  這個「他」指的是誰,兩人皆心知肚明。

  司徒昭本來想抹黑一下那小子的,但又不想看到乾女兒失望難過的模樣,只好作罷。

  「那小子從昨晚就一直守在這兒沒闔過眼,在你醒來前一刻才被我趕回房休息。你要見他嗎?要的話就叫人去把他叫過來。」

  「不必了,讓他休息。」喬雨青急忙說道,然後突然想起她到現在都還沒問昨晚刺客的事。「乾爹,你捉到那名放冷箭的刺客了嗎?」

  「你乾爹出馬,還會有捉不到的人嗎?」

  「那……是咱們認識的人嗎?」

  司徒昭點頭,開口說了三個字,「姓易的。」

  喬雨青閉上眼睛,雖然她早有懷疑,但得知這個事實還是覺得很失望、很難過。如果她都這樣了,不難想像這事對司馬君澤的打擊會有多大。

  「他……還好吧?」

  「死不了。」司徒昭說。

  「乾爹——」喬雨青用著請求的語氣叫喚道。她真的很擔心他。

  司徒昭撇了撇唇,才道:「我看那小子的樣子還挺冷靜的,似乎早有心理準備的樣子,所以我才說他死不了。」

  就怕他把一切傷痛都壓抑在心裡。喬雨青擔憂的想著,卻不能把這話說出來,就怕又會惹得乾爹不高興。

  「他打算怎麼處置易明雄和心靜那兩人?」她問。

  「不知道,我沒問。」司徒昭搖搖頭。「那小子似乎也還沒決定要怎麼處置他們,所以至今都還沒有去見那兩個人。」

  「他應該很難抉擇吧?」

  「有什麼難抉擇的?」司徒昭冷笑道。「背叛者唯一的下場就是死,更別提那傢伙還不只一次的對自個兒的主子下毒,這種叛徒本就該千刀萬剮凌遲處死。」

  「他一直把易明雄當成家人在看待。」

  「所以我才說姓易的那傢伙該千刀萬剮凌遲處死。」

  喬雨青果斷閉上嘴巴不再多說,她是擔心司馬君澤需面臨抉擇的痛苦,乾爹卻只想著要如何處置叛徒才是對的,他們父女倆根本就是在各說各的,產生不了共鳴。

  去廚房端膳食的小彩回來了,司徒昭看著乾女兒把粥喝完,又吃了不少配粥的小菜與小點心後,終於放心的到隔壁的耳房小憩一會。

*             *             *

  司馬君澤整整將易明雄晾了五天。

  等喬雨青都能下床走動,後肩的傷口也開始癒合結疤了,他體內的毒也徹底的清除之後,他終於有心情前去見被分開關在兩個地方的那兩人,他先去見心靜,被司徒昭刺了一刀又沒受到良好治療的心靜,已呈現半生不死的狀態,不復服侍他時那般圓潤精神的模樣。

  「為什麼?」他只問了那丫頭這個問題。

  心靜沉默不語。

  一旁的心澈見狀,便開替她回答了。

  過去五天一直都是由她在負責看守並照料心靜的,這個問題她也問過原本情同姊妹的心靜無數次,心靜剛開始根本就不理她,終於在昨天卸下心防的回答了她這個問題。

  她神情複雜的看了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的心靜眼,開口道,「心靜已經是易總管的人了,易總管答應她在事成之後就會給她名份,娶她為妻。」

  「就為了這個空口白話的承諾?」司馬君澤連氣都生不起來了。「她就沒想過,一個奴才謀害主子之後會有什麼下場?易明雄自身都難保了,還有命娶她為妻嗎?」

  「她說易總管告訴她這是上頭的意思,上頭保證他們絕對不會有事。」

  「誰是上頭?」

  心澈搖了搖頭,「心靜說她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這邊也就沒有什麼好問的了。

  司馬君澤二話不說起身離開,走到另一個關押犯人的地方。

  易明雄的情況比心靜更不堪,原本就有些年紀的他在過去幾年養尊處優下一直都不顯老,但這回的事讓他又受傷又被廢武功,還沒能得到好的照顧之下,只不過五天的時間,就讓他整個人老了十歲不止,一頭原本烏黑的頭髮也染上了不少銀絲,斑白的雙鬢尤其明顯。

  司馬君澤看著突然間變成一個「老人」的易明雄,心裡說不難過是騙人的,但對於一個真心換絕情的人,他有必要為這人難過嗎?

  他搖了搖頭,開門見山的直接問道:「是誰讓你這麼做的?」

  「少爺是真的想知道答案嗎?」易明雄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我想知道。」司馬君澤毫不猶豫的點頭易明雄嘲諷的笑了一下,虛情假意的對他說,「答案很冷酷也很無情,老奴真擔心少爺虛弱的身子會受不住那樣的打擊。」

  「不需要擔心,因為我身上的毒已經解了,母胎裡帶出來的病症也好了七八成。喬姑娘說了,只要我繼續對症下藥,不再遭受毒害,不出下個月我的身體便會恢復如初,如果能持續的勤加練習司徒昭所授的那套拳法,甚至還能比常人更健康健壯。」司馬君澤對他說,然後就見易明雄對他露出了扭曲的面目。

  「我就知道那個臭丫頭會是個麻煩,早知如此當初就應該直接把她給殺了。」易明雄咬牙切齒道。

  「你應該從頭到尾都不相信喬姑娘能治好我的病,這才將她帶回來替我治病的吧?」司馬君澤看著他說,這算是他第一次真正的看明白了易明雄這個人的真面目……

  「一個毛都沒長齊的黃毛丫頭醫術會有多高明?」易明雄冷笑道。「我本來盼望著她的不自量力能讓我一勞永逸,沒想到那臭丫頭竟還真有點本事,讓我的期望落空。」

  「所以前些日子你才又對我下了一次毒嗎?」

  「沒錯。你們是從那時候開始懷疑我的吧?」易明雄瞇了瞇眼,神情帶著扭曲與恨意,見他面上連一點悔意或歉意都沒有,只有心存不甘的狠意,司馬君澤連僅存在心底的最後一絲心軟與饒恕也消失殆盡了。

  他神情平靜到幾近冷漠的開口告訴他,「懷疑你的是喬姑娘,一直以來我都不想也不願意去懷疑你,只可惜事與願違。說吧,到底為什麼,還有到底是誰如此恨不得我去死?」

  「想你死的可不只一個人。」易明雄惡意的笑道。

  司馬君澤沉著臉看著他。  

  「你爹啊,你的親姨母、繼母,還有你舅舅他們,每一個可都是希望你能早點死,死了才能把位置讓出來。」易明雄冷笑道。「要不你認為以我一個下人有這個膽子對你下毒嗎?你死了對我有什麼好處?有好處的全都是那些人。」

  位置?是司馬家嫡長曾孫的位置嗎?

  司馬君澤瞬間只覺得離譜、諷刺與可笑。他都沒管也沒碰觸司馬家的任何事了,只是剛好出生在這個位置上,佔了一個名而已,就礙著了這麼多人嗎?

  爹?姨母?舅舅?

  原來這就是他司馬君澤血濃於水的至親嗎?呵呵。

  「你不問我那些人都要我做什麼嗎?」易明雄帶著惡意的看著他說。

  司馬君澤沒有應聲,因為他不需要問就能想明白。

  娘在世時,因為有娘的護犢子,姥姥、舅舅那邊不忍心傷害因生育而傷了身子再難受孕的娘,只能折衷的將姨母送進司馬家為妾,以穩固兩家姻親的關係,因為誰也不知道也這個體弱多病的孩子何時會一命嗚呼。

  一定沒想到因為有娘的庇護,他竟然一直活到了十八歲還沒死,讓他姨母所生的弟弟擔一個庶子之名,始終正不了名。

  爹疼愛二弟、對二弟寄予厚望,姨母也一樣,舅舅他們也一樣,而佔著茅坑不拉屎的他自然也就成了眾人除之而後快之人了。即便娘死了,姨母被扶正了,那些人也不可能放下長年來對他的成見與期盼他能早點死的希望。

  答案很冷酷也很無情,但大夥都心知肚明這就是事實。

  在利益、權勢與地位的引誘下,親情血緣就是個渣。

  「你怎麼不說話?」易明雄問道。

  「我現在只想知道這些年來,你對我的噓寒問暖、對我的憐惜、心疼,難道真的連一絲的真心都沒有,全是虛情假意嗎?」司馬君澤目不轉睛的看著他,不疾不徐的開口問道。

  易明雄臉上迅速的閃過一抹複雜的神情。他轉頭避開他的目光,斬釘截鐵的回答,「沒有。」

  「人非草木,熟能無情?」司馬君澤不信的淡聲道,頓後又說:「就像你所說的,你只是一個下人,我的死對你沒有任何好處,你只是不得不聽從主子的命令行事罷了,所以我不殺你。」

  易明雄倏然回過頭來,難以置信道:「你——」

  「可是你必須替我做一件事。」

  「什麼事?」易明雄脫口問道,他原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不料竟還能擁有一線生機。

  「就當我死了。」

  「什麼?」易明雄以為自己聽錯了。

  「就當我死了,把我的死訊送回司馬家,並且讓他們相信。」司馬君澤直直的看著他說。

  看出他眼裡的認真,易明雄不明白的問道:「為什麼?」既然他的病都治好了,從此能與常人無異,他不是該立刻返回司馬家鞏固自己嫡長曾孫的地位嗎?他不想報仇嗎?不想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嗎?

  「既然他們都希望我死,我就如他們的意,不再回去給他們添堵,也算是我對他們最後的孝道。從今以後,你們走你們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今生今世再無瓜葛,恩斷義絕。」



【第十二章】   逼嫁再現

  得知司馬君澤對易明雄的最後處置後,司徒昭氣得不行、但經司馬君澤解釋這麼做的原因後,司徒昭也無話可說了。

  相反的,他還挺佩服這小子的灑脫與毅然決然的,畢竟司馬家嫡長曾孫這等顯貴的身分可不是人人都放得下的,那背後所代表的的可是數不盡的榮華富貴與權錢利益,多少人一生夢寐以求都求之不得。

  不過這小子還是閱歷太少了點,不了解人性,他難道就沒想過姓易的會倒戈倒他一靶嗎?

  如果姓易的回了京城沒按照他的交代做,反倒將事實全盤託出的話,那些原本要他命的冷血親人不暗中派人前來了結他性命才怪,畢竟只有死人才不會說話,不會將司馬家和賀家企圖毒害親子和親外甥這畜牲都不如的事傳出去。

  總之,司徒昭想了一下,決定還是由他出馬替這小子掃除後患,因為只要這小子能靠死遁成功與司馬家劃清關係與界線,他乾女兒和這小子還怕不能有情人終成眷屬嗎?

  所以,他找丫頭特製了一顆毒藥,直接把它塞進姓易的嘴巴裡,告訴姓易的別想耍什麼花招,這顆毒藥會讓他一旦毒性發作便從五臟六腑開始潰爛,人將會被生生折磨至死。

  然後他又丟了一個小瓷瓶給他,告訴他瓶裡裝了三顆緩解毒性的解藥,每月毒發可服用一顆,三個月後他會獲得解藥或是緩解之藥抑或者什麼都得不到只能等死,那就得看他的表現了。

  易明雄憋屈得要死,卻也只能受其威脅,乖乖認命。

  十天後,喬雨青身上的傷已無大礙可以出行,一行人毫無眷戀的爬上馬車,頭也不回的駕車離開這代表了權勢與富貴的山莊。

  同行者一共有四人,有司徒昭、喬雨青、小彩,還有便是拋棄了司馬家人身分的司馬君澤。

  兩個男人坐在外頭駕馬車,當然駕車的是司徒昭,司馬君澤是陪伴兼學習,畢竟將來他再也不是奴僕成群的大家少爺了,什麼事都得靠自己來,他有太多事情必須學習了。

  「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趕路期間無聊,兩人不時的閒聊,聊著聊著不知怎麼就聊到這事上頭,司徒昭似笑非笑的看著司馬君澤說:「你該不會就想這樣跟著丫頭回黃土村做個上門女婿,到喬家後,從此靠丫頭替人治病賺錢養活你吧?」

  「在大叔眼中我真的這麼沒志氣,像個吃軟飯的人嗎?」司馬君澤無奈道。

  「這和志氣無關,和能力有關。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了,你的情況似乎比書生還不如不是嗎?」司徒昭挑眉道。

  「以前是,現在卻不見得。」司馬君澤淡聲答道,語氣中充滿了自信。

  司徒昭挑了挑眉,「如何不見得?」

  「過去這些年我雖一直在生病和治病之間過日子,但不表示我就沒做別的事。」司馬君澤微笑道。

  「什麼別的事?」司徒昭露出好奇的神情。

  「我做了點小生意。」

  「什麼小生意?」司徒昭挑高眉頭。

  「能夠賺錢,且司馬家和賀家都不知道的小生意。」說到這事,司馬君澤不由得露出了些許自嘲。

  「原本我只是想,我這樣一個藥罐子不能為家族盡心力也就罷了,總不能還一直拖著家族的後腿,成為家族的負累。所以我想了又想,也只有賺錢一途是我能做的,不說賺個金山銀山來幫助家族,至少也該把自己治病買藥所花的銀兩給賺回來。」他緩聲說道。

  「你說司馬家和賀家人都不知道?包括姓易的也不知道嗎?」司徒昭問。

  「不知道。」司馬君澤肯定的說:「我原意只是不想讓關心我的人知道這事後會更為我心疼,所以才瞞著,沒想到……」他嘲諷的笑了一笑,沒再往下說了。  

  「幫你做事的人難道不是司馬家或賀家的人嗎?」司徒昭不解。以他的狀況沒有幫手是不可能的,但他身邊的人不全都是與那家有關係的人嗎?

  「他是我一起長大的奶兄,不過在五年前奶娘因犯事受杖責一病不起死後,就離開了司馬家。」

  「意思是他對司馬家有恨?」

  「奶兄是個遺腹子,奶娘是背著剋夫的罪名被趕出婆家與娘家的,後來遇見我娘才得以撿回一命。奶兄是在司馬家出生長大的,在奶娘過世後,對司馬家應該是愛恨情仇都有,因為這種感情太過痛苦複雜了,我會希望他能離開司馬家。可是他無處可去,對未來又茫然無頭緒,我便請他幫我做事,不幫司馬家與賀家,只幫我。」司馬君澤簡單的說明了一下兩人合夥做生意的來龍去脈。

  「所以這回大樹那小子才沒跟咱們塊回黃土村?你派他去找你那位奶兄了?」司徒昭恍然大悟。

  「嗯,我發現大樹真的很機靈,是個可造之才。」司馬君澤點頭道,一頓後又說:「況且我現在也不是什麼少爺了,身邊不需要有人服侍,帶大樹一起去黃土村也無用武之地。」

  「你還真是提得起放得下。」司徒昭也不知是佩服還是揶揄的看了他一眼。

  司馬君澤扯了扯唇,勉強扯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微笑。

  「笑不出來就別笑了,難看。」司徒昭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司馬君澤又笑了一下,這回的笑容倒是真心了不少。

  馬車內的喬雨青因為坐得比較靠前,將兩人的對話一字不漏的全聽了。

  關於司馬君澤的奶兄,於她其實也是個大熟人,因為上輩子便是此人帶著司馬君澤的遺書與遺產交付給她的。

  司馬君澤的這位奶兄姓江,名誠樸,人如其名的真誠質杜,與她熟識之後還攜著妻兒舉家搬遷到她居住的府城、到她身邊來幫她。

  後來她都叫他江大哥,喚其妻田氏一聲嫂子,而他們也待她如親妹妹一般的關照,直到她老了死了也是由江家子孫為她養老送葬的。

  回想起來,她上輩子真的很幸運,遇見的幾乎全都是好心人。

  「姑娘,黃土村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啊?您突然帶這麼多人回家,喬老大夫會不會不高興啊?」小彩又好奇又期待又有些擔憂的問。

  「你這丫頭又不是沒見過我爺爺。」喬雨青白了小彩一眼,爺爺那大好人的性子遇到這種事只會歡迎,不會說一句不好的。

  「姑娘,您沒聽懂奴婢的意思。」小彩搖頭嘆息道。

  看小丫頭裝大人般搖頭晃腦的嘆息,喬雨青忍不住輕笑出聲,伸手點了點小丫頭的腦袋瓜子。「有話就直說,誰叫你拐彎抹角著說話了。」

  「奴婢是在為喬老大夫擔憂,為姑娘擔憂。」小彩認真的說道。

  「擔憂什麼?」喬雨青愣了一下。

  「擔憂家裡沒地方住,沒糧食吃啊。」小彩滿臉憂慮道。「奴婢小的時候也是住在村子裡的,村子裡的房子矮矮小小的,都是一大家子住在一塊,根本沒有多餘的房間可以待客,糧食更是缺乏。姑娘自個兒回家也就罷了,還多帶了三個人回去,奴婢能不擔憂嗎?」

  「你這丫頭,年紀小的想得倒多。」喬雨青失笑道。

  「放心吧,雖然住的地方是小了點,但還不至於住不下,以後看是要擴建還是搬到鎮子上住,到時再做打算。糧食就更沒問題了,咱們到時候順道從鎮上買些回去就行了。」

  「姑娘有銀子?」

  「我沒有乾爹有啊,乾爹沒有司馬公子有啊,他們倆都還欠著我診費沒付呢。」喬雨青說得理直氣壯,理所當然。

  坐在馬車前面駕車的兩人聞言不由自主的側頭看向對方,然後,都默默苦笑了。

  馬車愈接近村子,喬雨青愈是歸心似箭,滿腦子想的都是不知道爺爺現在在做什麼,有沒有在家,突然見到她回家會不會高興壞了?肯定會的,呵呵呵……這類的做法。

  黃土村地處偏僻,少有馬車出現,因此馬車遠遠的還沒進村裡就已先引起了轟動。村子裡的人家,有一戶算一戶,,只要有人在家的無一不跑到家門來看熱鬧。

  然後,待馬車終於駛進村子裡,看清楚坐在馬車上的人是誰之後,村民們無一不露出了震驚與難以置信的神情。

  「是雨青,是雨青那丫頭!」

  「真的是她!」

  「難道喬大夫說的都是真的,那丫頭真是外出去給人治病去了?」

  「不管是不是,能坐著馬車被送回來那是多大的面子啊?」

  「哎呀,這下子真是便宜了邱田村了。」

  「就是說啊,娶了一個懂醫術的小媳婦不說,還能有一車嫁妝。」

  「你也看見了?」

  「你也看見了?剛剛馬車車簾被風吹了一下,我看見車上堆滿了東西,那些肯定都是嫁妝。」

  村民們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聲或多或少都傳進了馬車上四人的耳裡,四個人臉色都不太好看。

  「那個邱田村是怎麼一回事?」這是司徒昭問的。

  「姑娘,他們說懂醫術的小媳婦不是指您吧?您何時成親嫁人了?」這是小彩的疑惑。

  「全都是胡說八道!」這是臉最黑的司馬君澤說的話。

  喬雨青沒有說話,只是抿了唇瓣,面色沉沉的。

  邱田村,沒想到她看到了這令她作惡的三個字,她更沒想到到她都帶著爺爺分家出來單過了,喬家那些不要臉的人竟然還敢像上輩子那樣跑來打她的主意,也不知道爺爺——不好,爺爺!

  「乾爹,快點,我擔心爺爺。」她揚聲叫道。

  雖然不知道乾女兒在擔心她爺爺什麼,司徒昭還是第一時間甩出了手上的鞭,駕馬聲加快了馬車前行的速度。

  位在山下的喬家此刻正在上演著一出逼婚鬧劇。

  沒錯,就是逼婚鬧劇。

  逼婚兩字不用多做解釋,至於鬧劇嘛,試問男女雙方只有女方人在現場,而且所謂的女方人也只有一位,其餘者皆是外人,重點是逼婚吵鬧者還是那些所謂的外人。請問這不是鬧劇是什麼?

  「爹,這麼好的婚事您為什麼不答應?」喬家老二喬思賢有些煩躁的說。

  「好?哪裡好了?」喬薊堂怒不可遏的朝兒子吼道。

  他真不敢相信自己所生的子女除了自私自利之外,竟還狼心狗肺的想把他才十六歲花樣般的孫女嫁給一個都可以做孩子他爹的老鰥夫,且還睜眼說瞎話的說這是一門好婚事?

  「那邱家在邱田村可是大地主啊,據說邱田村三個字就是因他家而取的,這麼有錢有地的人家還不好嗎?」喬思賢說。

  「好的話為什麼不讓你們的女兒去嫁?」喬薊堂反問道,目光從老二看到老大,再看向那兩個媳婦。

  「這可不行,我女兒怎麼可以嫁給個老鰥夫?」老大媳婦李氏搖頭道。

  「我女兒也不行!」老二媳婦張氏堅定的附和道。

  「所以你們的女兒不行嫁,我孫女就可以嫁?」喬薊堂怒不可抑的諷刺道。

  「爹,那丫頭不過是個撿回來的,你怎麼能拿她與您的親孫女們相提並論?」張氏不滿道。

  「爹,不是我愛說您老,我們才是親人是家人啊,您怎麼老偏心那個丫頭啊?」喬思賢幫腔道:「過去這幾個月來,若不是有孩子他娘三不五時的做些吃的讓孩子們送來給您吃,您能過得這麼舒暢嗎?您那幾個孫女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

  「我是你們的爹,你們不過在過去半年裡送過幾頓飯來給我吃就在這裡邀功嗎?」喬薊堂臉色難看的打斷他的話,此刻的他不僅是失望,根本就是心寒。

  「為我做幾頓飯、送幾頓飯過來就很了不起,很孝順嗎?那你們怎麼不想想,這七、八年來,都是誰做飯給我吃?每天照顧我的日常起居的?你說你們才是親人是家人,說這話時你們都不會覺得虧心、覺得羞愧嗎?」

  喬家老大喬思聰忍不住開口道:「這不是爹硬要和我們分家不住在一塊嗎?不然我們這些做子女的又怎會不奉養爹?」

  「原來你也知道我們已經分家了?那我家的事就用不著你們管了。」喬薊堂冷聲道。

  「爹,兒子這不是在替您分憂解勞嗎?那丫頭來歷不明又無父無母——」

  「滾,給我滾!」喬薊堂忍無可忍的咆哮出聲。

  「爹,我們話還沒說完。邱家人說等那丫頭回來,他們就會派人——」

  見他們竟然還不滾,還有話說,怒不可遏的喬薊堂乾脆抓起一旁的掃帚朝他們拍了去。「滾——都給我滾!」

  「乾爹,麻煩您把這些人全部丟出去。」

  突如其來的聲音從籬笆門外響起,不過院子裡實在是太熱鬧了,根本沒人聽見這句話,司徒昭突然竄進院子裡,伸手一抓一丟一抓一丟的,瞬間讓喬家那些兒子媳婦成了空中飛人,一個個的飛出籬笆外為止。

  從籬笆外傳來的重物落地聲與哀嚎聲讓人聽了很悅耳。

  「爺爺,我回來了!」喬雨青像個小女娃般的跳到爺爺面前,笑咪咪的說道。

  喬薊堂還在為剛才那一連串令他覺得眼花瞭亂的巨變傻眼中,就看見已經長得亭亭玉立的乖孫女出現在他面前。

  他眨了眨眼,有些難以置信又驚喜。「丫頭,你回來了?」

  「爺爺,我回來了。」喬雨青用力的點頭道。「對不起,我回來晚了,您還好,沒事吧?走,咱們進屋裡去,我替您號號脈。」

  喬薊堂眨了眨眼,對孫女搖搖頭:「沒事,不用了,能有什麼事呢?他們再不像樣也還不至於敢動手打我!」

  「我是怕您被氣壞了,走,咱們進屋裡坐下,先讓我號完脈再說。就算是為了安我的心好嗎?」喬雨青一臉擔憂的堅持道。

  「喬大夫你還是聽話吧,這丫頭從村子口一聽見村民嚼舌根所說的話,就擔心得不得了,還要我加快馬車的加速趕回來。也幸好加快速度了,要不然又怎會知道有群畜牲在打我乾女兒的主意,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司徒昭忍不住插口道。

  「乾女兒?」喬薊堂被這三個字驚到了,雙眼都睜得圓圓的。

  「嗯,爺爺,我認了司徒大叔做乾爹。這事我晚點再和您說,您先進屋坐下來讓我號脈。」喬雨青對爺爺點頭道。

  喬薊堂看了看司徒昭,又轉頭看向那位不知為何會出現在這裡的司馬少爺,再看向一旁的小彩頭,只覺得滿腹疑問,但看孫女接二連三開口要幫他號脈,還一臉凝重,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先進屋坐下來安撫過孫女的擔心之後,再來問問題也不遲。

  於是他點頭轉身進屋,其它人也隨後魚貫而入,小彩不忘跑去把連接著籬笆的院門關上,套了鎖之後才跟進屋裡。

  至於籬笆外那此起彼落的痛呼與哀叫,他們一個個的全都有默契的充耳不聞。

  進到屋裡,喬薊堂乖乖地坐下來讓孫女把脈。

  小彩向來乖覺,人也勤奮,進屋後二話不說開始為大夥佈茶水,然後自己找到廚房之後,便直接待在廚房生火燒水,準備煮些吃的。

  她知道大夥坐馬車走了這麼多天的路都累了,最希望的應該就是能有個熱水梳洗,有個熱食果腹。

  這個家裡沒別的下人,這些事當然就得由她來做,總不能讓姑娘或老爺子或少爺還是司徒大爺來做吧?

  嗯,雖說讓她一個人服侍這麼多人好像會很累,但姑娘他們都是好人,還說了她若想回家可以送她回家,有好吃的也從來沒忘記要留一份給她,完全把她當成家人而不是下人。

  所以,她真的好喜歡姑娘,真心想留在姑娘身邊服侍,即便回到這裡,以後會累點也沒有關係。

  正當小彩帶著一臉傻笑的待在廚房裡做事時,正堂廳裡的氣氖卻是凝重的,只因為喬雨青臉上的神情愈來愈凝重,明顯是隱忍不住怒火的樣子,可是偏偏她又還在號脈中,因而也沒人敢出聲問她怎麼了。

  等啊等,終於等到她收手。

  喬薊堂率先開口,用著輕鬆的語氣道:「丫頭,爺爺自個兒就是大夫,怎麼可能會連自己的身子有沒有生病都不知道呢?你可別想嚇唬爺爺。」

  「醫者不自醫。」喬雨青一臉嚴肅的看著爺爺。接著卻突如其來的說:「爺爺,咱們離開黃土村,搬到別的地方去住好不好?」

  喬薊堂呆了一下,問她,「你怎麼會突然有這個想法?是不是爺爺真的生了什麼不治之症?」說著,他不由自主的伸手為自己把脈。

  「爺爺不需要為自己把脈,我可以告訴您生的是什麼病。」喬雨青伸手覆在爺爺自個兒把脈的那隻手上,目不轉睛的看著他,柔聲道:「爺爺得的是痹胸絕心之症,留氣結於胸,氣塞而短氣,痛徹則搶心。您的身子是禁不住過激與過氣的,所以咱們眼不見為凈,離開這裡好不好?」

  喬薊堂呆了一下,不解的說,「可是爺爺從來不曾為胸痹而痛,亦無氣喘之症,怎麼可能會得這樣的病呢?」

  「爺爺的病現在還不嚴重,所以您感覺不到。但若再被剛才那些人多氣幾次的話,病情就會加重,甚至……」喬雨青不能自已的想到上輩子的遺憾,眼淚瞬間就從眼眶裡滑落了下來。「爺爺,咱們離開這裡好不好?好不好?」

  「可是咱們離開這裡能去哪兒呢?」

  喬薊堂有些茫然,不僅為了去哪兒而茫然,更為了要離開家鄉、離開子女們而茫然。

  明白孫女為何會這麼說,知道痹胸絕心症是什麼樣的病,也知道如果他繼續待在這兒,遲早有一天真會被他那些不孝子女給氣死。

  可是離開黃土村是他這輩子想都沒想過的事。

  到他這年紀的人想的大多都是落葉歸根,而他卻被不孝子孫逼得離鄉背井,怎麼想他都有一種心酸可悲的感覺。

  「爺爺,您想去哪兒咱們就去哪兒,咱們好手好腳還有醫術傍身,去哪兒不能立足?」喬雨青握著爺爺的手,柔聲卻堅定的說:「況且您不也常說醫術要精進光看醫書是不行的,還得多接觸病患替病患醫治,就跟行千里路勝讀萬卷書是一樣的道理。」 

        「喬大夫不必擔心離開這裡去別處會有什麼危險,不是有我在嗎!」司徒昭忍不住出聲插口道。

  「喬爺爺也不必擔心銀子的問題,有我在。」司馬君澤也趁機跟著刷了一下自己的存在。

  「喬爺爺?」喬薊堂被司馬君澤的稱呼嚇得瞬間忘了一切。

  「司馬少爺您可千萬別這麼叫老夫,老夫一個村野匹夫哪裡擔得起您這一聲爺爺啊?」他是知道司馬君澤真實身分的,司馬家權傾朝野,他就算只是個小村民也是聽說過的。

  「喬爺爺,我現在已經不是司馬家少爺了,就只是一個平凡老百姓,您可以直接叫我君澤就行。」司馬君澤搖頭道,臉上有著淡淡的苦笑。

  「這是怎麼一回事?」喬薊堂一臉迷茫不解的轉頭問孫女。

  「這事說來話長。」雖說話長,喬雨青還是簡單扼要的把司馬君澤的事與爺爺說了一遍,聽得喬薊堂臉色真的是一變再變。

  喬薊堂沒對司馬君澤的私事多做評論,卻同意了讓司馬君澤喚他爺爺,自個兒也改口直接以名字喚他,甚至對他說出以後就把這裡當成自個兒的家這話,收留之意濃厚,喬薊堂向來是一個心軟又心暖的大好人,所以喬雨青才會一點壓力都沒有的就把一行人直接給帶回家來了。

  總之,他們這個家從兩口之家一夕間變成五口之家,雖成員各個毫無血緣關係,但卻相處融洽、和睦無私,只相處了幾天,情誼便深厚到遠超過真正的血緣親人。

  至少對喬薊堂來說,感覺便是如此。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12-7 11:01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12-5 12:39 PM 編輯

【第十三章】   惡霸逼婚,司馬求婚

  喬雨青回到黃土村的事很快就傳了開來,除了因為她是搭乘馬車回來這件事讓人津津樂道外,喬大夫的兩個兒子和媳婦在喬雨青回到家之後,就被人扔出喬大夫家這件事更是傳得沸沸揚揚場的,村民們就算是三歲娃兒,講起這事都說得眉飛色舞,就像是把人從籬笆內扔飛出來的人就是他一樣。

  沒鋯,那天的事還真被人看見了,被幾個一路追著馬車跑著玩的頑童看見了。

  小少年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空中飛人」,一個飛人也就算了,竟還接二連三的連續飛出了四個人,這不僅讓他們看得目瞪口呆,還看得熱血沸騰,轉身就把這事給說了出去。

  四五個少年繪聲繪影的說得口沫橫飛,讓人想不信都難,再加上事後又有人看見喬家那兩對夫妻唉呦唉呦的相互扶持走著回家,更加證明少年們所說屬實。

  為此,這幾天黃土村裡總能看見農閒無事的村民們聚在一起討論這事。

  「你們說雨青那丫頭這是想做什麼?好歹那也算是她叔伯嬸的,怎麼能對長輩動手呢?」

  「我倒覺得那丫頭做得好,那兩個不孝的傢伙我早就看不順眼,想打他們很久了。」

  「我跟你一樣,也不知道像喬大夫那麼好的人,怎會生出這樣的不孝子?」

  「欸,這老掉牙的事別說了。你們聽我說,我聽說雨青那丫頭和邱田村邱家的婚事根本就是那兩對夫妻私自訂下的,喬大夫事先完全不知情。」

  「這是真的嗎?」

  「是真的。喬大夫前些日子不是出了趟遠門好幾天才回來嗎,我就在想著喬大夫這麼好的人,怎麼可能會讓孫女嫁給一個鰥夫做填房。」

  「填房也就罷了,我聽人說了,那姓邱的根本就不是個好人,在村裡沒少做缺德的事。田村的村民私底下都叫他邱惡霸。」

  「如果真是這樣,喬家那兩兄弟還真不是人,竟然想將雨青丫頭嫁給這樣一個人,難怪當年喬大夫硬要帶著雨青那丫頭分家了,這幾年也都一直冷著他們。」

  「這樣做又有什麼用,雨青那丫頭如今還不是被他們給賣了?」

  「我看不見得,這事現在下定論還太早了。」

  「怎麼說?」

  「你們難道忘了雨青那丫頭可不是一個人回來,還帶了三個人一塊回來,其中一人還是她正式拜過天地神明所認的爹。我聽說當初把那兩對夫妻從喬大夫院子裡扔出來的人就是那個人,有他在,你們說還有誰動得了雨青那丫頭?」

  「這麼說也有道理。」

  「不過那惡霸會這麼輕易放棄嗎?」

  「等著看就知道了。」

  喬雨青回到黃土村的第五天,她回來的消息終於傳到了邱田村,邱惡霸迫不及待的就讓人抬了花轎前來娶親,然後直接被司徒昭給打了回去。

  邱惡霸被打得落荒而逃,卻在逃回家後愈想愈不甘心。

  這件事絕不能就這麼善罷干休,他看中意的人從來沒有到不了手的,更何況聘金都給了,對方也收了,這事怎麼說他都是佔著理的。

  不過,呵呵,他這個人何時跟人講過道理了?他憑的向來都是拳頭,只要拳頭夠大,誰敢不服?

  這次會被打出來絕對是事出突然,加上他帶去的人馬不夠多,頭不夠硬,才會讓他吃了這麼一個大虧,下回看他怎麼揍死那個敢阻攔他的傢伙!

  想通他出師不利的原因之後,邱惡霸即去找來一群二流子幫手,只隔了一天就又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的來到黃土村,在村民們又是憤怒又是畏懼的目光下,直抵位在山腳下的喬家院外。

  「給我砸!」

  一聲令下,一群二流子立刻帶著不懷好意的痞笑上前,準備大展身手破門而入,怎知他們卻連外圍籬笆的院門都還沒碰到,就被一顆顆不知道從哪裡射出來的小石頭打得一個個跪倒在地上,人仰馬翻,哀聲四起。

  邱惡霸被突如其來的驚變嚇得整個人都跳了起來,臉色驚恐的朝四周大吼道:「是誰在那邊裝神弄鬼的?出來!」

  司徒昭輕飄飄的從院子裡的一棵大樹上飛了下來,直接飛躍過籬笆,飄落在邱惡霸面前。

  邱惡霸被嚇得連忙往後退了好幾步,然後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過驚嚇與慌亂了,腳一絆,一屁股就跌坐到了地上去,即便如此,他還是忍不住連滾帶爬的又往後退了好大一段距離,才瞪著眼抖著聲問:「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司徒昭忍不住抬頭看了一望無際、晴朗無雲、陽光明媚的天空一眼,沒好氣的出聲反問道:「你看過什麼鬼可以在大白天出現在大太陽底下的?」

  「沒、沒有人會飛和會飄,只有、只有鬼會!」邱惡霸面無血色的指著他說。

  「我明明腳踏實地,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在飄了?」司徒昭抬了抬腳又低頭看了一下,隨即突然一頓,覺得自己好像有些傻,幹麼和這傢伙解釋這麼多啊?

  他瞇了瞇眼,看著眼前這個他一根手指頭就能捏死的傢伙,緩聲開口道:「看樣子我那天出手還是太輕了,竟然只讓你消停了一天就又帶了這麼多人來這裡鬧事。我看今天就折你兩條腿好了,看這樣能不能消停久一點。」

  說完,他露出嗜血殘忍的表情,將兩隻手的指節折得咯咯作響,一步一步的走向他。

  「你、你別過來,別過來!」

  邱惡霸手腳並用的不斷往後退,然後突然感覺褲襠間傳來一陣溫熱感,他被嚇尿了。

  一瞬間他只覺得羞憤欲絕,從來都只有他把人嚇尿的份,為何今天自己會落到這個地步?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他倏然面目猙獰的朝司徒昭大聲狠道:「你們這是在騙婚,是在騙親,我一定要去告官,去官府告死你們!」

  「騙婚?騙親?這話說得還真是好笑,你倒是說說看我騙了你什麼?」司徒昭停下步,雙手環胸的冷笑道。

  「你……不是你……」

  「既然不是我,你不去找騙你的人算帳,跑到這來做什麼?」

  「我媳婦兒在這——」

  「誰是你媳婦兒?」司徒昭厲目一瞪,冷冷地警告道:「你再敢胡說一句,我就割了你的舌頭!」

  邱惡霸下意識用手摀住嘴巴,旋即又將手放下來,硬著脖子說:「是喬思聰、喬思賢他們親口答應這門親事,還收了我五十兩的聘金,為什麼我不能說、說喬……說那個人是我媳婦兒?」一頓,他又弱弱補充了一句,「她本來就是。」

  「他們親口答應?他們是什麼東西?」

  司徒昭怒不可遏的一掌壁向一旁腰粗般的大樹,只見大樹發出「啪」的一聲瞬間攔腰折斷,轟然倒塌,嚇得附近那些二流子鬼喊鬼叫的瞬間跑得不見蹤影,一個都沒留下。

  邱惡霸也想逃命去,卻發現自己渾身發軟,連爬都爬不起來。

  這個人還是人嗎?他太可怕了!

  司徒昭真的是氣得想殺人,若不是看在喬大夫的面子上,他早就去把喬家那兩兄弟的骨頭給拆了!竟然用五十兩就把他乾女兒給賣了,還賣給這樣一個不是東西的東西?真是他媽的混蛋!

  「司徒你讓開,我來跟他把話說清楚。」

  喬薊堂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司徒昭忍不住轉頭瞪了他一眼,無言的指控他生的都是什麼混蛋?

  「乾爹。」同行而來的喬雨青朝他輕聲喚道,不喜歡他對爺爺露出這樣責怪的神情。都說兒大不由娘了,爺爺他並沒有做錯任何事。

  司徒昭撇了一下唇,都說這丫頭偏心了,不只偏司馬君澤那臭小子,還偏她爺爺,怎麼就不見她偏心他這個乾爹一下啊?哼哼。

  司徒昭側身讓到一邊去,並沒有離開,而是繼續虎視眈眈的瞪著那隻蒼蠅——呃,那個邱惡霸。

  「邱來富。」喬薊堂叫著邱惡霸的大名。

  身為大夫的他也去過邱田村替人治病,甚至替這傢伙已逝的爹娘治過病,對這傢伙並不陌生。

  他冷冷地看著這個一方惡霸,拍著自己的胸口說:「我喬薊堂是什麼樣的人,這十里八村有誰不知道?我是絕對不會將孫女嫁給你這樣一個仗勢欺人的人的,你若再到這兒來,我讓我孫女的乾爹打斷你的腿!還有,我跟那兩個不孝子早已分家,我家的事就算是我死了他們也管不著,你聽清楚了沒?聽清楚了就給我滾!」

  喬薊堂說完,人突然一晃,差點沒倒下去。

  「爺爺!」喬雨青嚇得立即伸手扶住他,一邊不斷地柔聲安撫道:「爺爺,您別生氣,別生氣,沒事的,沒事的。」

  「丫頭啊,是爺爺對不起你……」喬薊堂看著孫女,忍不住老淚縱橫。

  「爺爺,您別這樣,這事與您完全無關,您一點都沒有對不起我。」喬雨青紅著眼眶搖頭道,真是恨死喬思聰和喬思賢那兩兄弟了,竟然害爺爺這麼傷心難過又自責。

  她扶爺爺走進屋裡,扶爺爺坐下來,又倒了杯水拿了一顆這兩天才趕製出來的藥丸子給爺吃。

  喬薊堂順從的將孫女遞給他的藥丸吃了,然後伸手抹了一下嘴巴,不著痕跡的將臉上的淚水和淚痕抹去。

  他抬起頭,歉疚的看著眼前已經長得亭亭玉立的孫女說:「爺爺怕這事會影響你將來的姻緣。」

  雖然村民們在他面前沒多說什麼,甚至有些還說著好話誇他孫女能幹,可是他又怎會看出來他們眼底的敬而遠之與強笑呢?只怕經過這次的事之後,丫頭目不尊長的悍名一輩子也擺脫不了了。

  而有這種不敬長輩悍名的姑娘,又有幾戶人家敢聘為媳娶進家門呢?所以他才對不起孫女,都是他教子無方,養出兩個畜牲,會害孫女壞了名聲,是他的錯。

  「什麼?」喬雨青呆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的說:「爺爺,您想太多了,沒這回事,您別亂擔心。」

  「你這丫頭不懂這事的重要,一切都是爺爺的錯。」喬薊堂搖著頭說,才擦乾了眼淚,眼眶又紅了起來。

  「爺爺——」喬雨青正想勸說,卻感覺到司馬君澤突然一個箭步來到她身邊,然後他朝喬薊堂九十度躬身,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開口道:「爺爺,我心悅雨青姑娘已久,請您同意將孫女兒嫁給我,我發誓會一輩子待她好,並和她一起奉養爺爺您的。」

  他的求親來得太過突然,讓喬薊堂和喬雨青祖孫倆都有點傻眼。

  「你、你說什麼?」喬薊堂有些反應不過來。

  喬雨青在一陣呆愕後,不由自主的紅起臉來,害羞的丟下一句「我去看乾爹怎麼還不進來」,說完不等他們有何反應就直接避了出去。

  她雖走得匆忙,但喬薊堂還是從孫女臉紅的模樣看出了端倪。原來這丫頭也喜歡司馬君澤這個小子嗎?

  喬薊堂將目光移到眼前這小子身上,仔細的打量起來。

  在他的印象裡,這小子還是半年多前病懨懨、弱不禁風的模樣,可是現在仔細看才發現他和半年前的模樣簡直就是判若兩人,不僅臉色變好,身子變得壯實許多,就連身高都好像又長高了不少,除了仍瘦了些之處,看起來幾乎就與常人無異,一點也不像曾經纏綿病榻近二十年的人。

  「你身上的病真的全好了?」他看著他問道。雖然孫女跟他說過已痊癒,但他還沒確認過。

  之前他是相信孫女的醫術,所以沒多做確認,現在即便他還是相信孫兒,他可沒辦法放心將孫女交給他。

  「過來,我號號脈。」他不客氣的說。

  司馬君澤毫不介意的走上前,坐下來,將手伸出來交給他。

  喬薊堂將指尖搭在他手腕上,閉上眼睛,屏氣凝神的感覺指下的脈動。

  過了半晌,他終於睜開眼睛,神色有些欣慰也有些複雜。

  丫頭的醫術到底有多高,他現在已經不敢揣測了。

  司馬君澤的身分說明了他的病肯定請過名醫替他醫治過,因為住京城的關係,甚至那個連太醫院的御醫都出過手,可是在人才濟濟的京城都治癒不了的病竟然被他的孫女治好了。

  這說明了什麼呢?

  說明了丫頭的醫術可能——不,不是可能,而是肯定比絕大多數「名醫」更高明,真是不可思議。

  見他號完脈後卻遲遲不發一語,司馬君澤不禁有些緊張擔憂了起來。他小聲問道:「爺爺,我的身子是不是還有什麼問題?」

  「沒有,你的病已經完全康復了。」喬薊堂回神搖頭道。

  司馬君澤不由自主的咧嘴笑。「我相信雨青,她的醫術真的很好,比多數御醫都好。」 

  「這話可不能亂說。」喬薊堂嚴肅道。

  「我知道,樹大招風風撼樹,人為名高名喪人,因為面對爺爺我才敢這麼說。」司馬君澤謹慎的點頭道。

  「你知道這個道理就好。」喬薊堂點頭道,旋即又有些憂心忡忡的說:「只是以丫頭的醫術,她早晚都會出名,甚至還可能會因此而招惹事端,你有沒有想過?」

  「有。所以爺爺更該同意將雨青嫁給我,因為我有信心能夠將她保護好。」司馬君澤堅定的看著對方道。

  「你不是和家裡斷了關係?」喬薊堂疑惑的問道,以為他的信心來自於京城司馬家。

  「不靠他們,我靠自己。」司馬君澤搖頭道。

  「憑的是什麼?」喬薊堂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的雙眼問道。

  他並沒有瞧不起司馬君澤或看不起他的意思,就是想不明白他眼底的堅定與自信來自何處,畢竟他在半年前還是個纏綿病榻、靠家族庇護的大少爺不是嗎?

  「憑我有腦子,還有銀子。」司馬君澤認真的回答。「因為身子不好,過去這些年我唯一能做的幾乎就只有看書,司馬家的書房成了我第二個寢所。我知道很多也懂很多,雖說現今暫時只是紙上談兵,但是我對自己有信心,只要我想做的就一定會做到。」

  喬薊堂看著他,突然有種錯覺,就好像看見一隻雄鷹正準備展翅飛翔,他的目光銳利,目標明確,張開的鷹翅矯健,抓地的鷹瓜鋒利。他獨立而堅強,氣勢非凡,令人畏懼也令人心折。

  他看著他,有感而發道:「如果你回到司馬家,前途肯定無可限量。」

  司馬君澤輕愣了一下,然後一臉冷淡的搖頭道:「那裡沒有我想保護的人,只有我不想面對的人,回去我只會碌碌而為,不會有什麼作為。」

  喬薊堂張了張嘴,想起了孫女對他說過有關司馬家的事。都說了虎毒不食子,沒想到像司馬家那樣的世族貴胄做出來的事卻是如此的令人髮指,也難怪這孩子提到那些人時會如此冷漠淡然了。

  這孩子心裡苦啊。

  他深吸一口氣,言歸正傳的點頭道:「君澤,你想要求娶雨青那丫頭的事,爺爺不反對,不討爺爺還是得先問過那丫頭的意思才能給你答覆。」

  司馬君澤欣喜若狂的用力點頭,頓時有些語無倫次了起來。「當然當然,當然要先問過雨青,雨青同意才是重要的事。不是不是,爺爺的同意也很重要,對了,還有司徒大叔。司徒大叔是雨青的乾爹,也必須要先徵求他的同意,必須要你們三個人都同意才行。」

  一頓,他情不自禁的站起身來對喬薊堂行了一個九十度的躬禮,信誓旦旦道:「爺爺,我一定讓雨青幸福的,今生今世只對她一心一意,與她駐守到老,白首不分離。」

  「你要記住今天對我說過的話。」喬薊堂說。

  司馬君澤抬起頭來,謹而重之的回答,「至死不忘。」

*             *             *

  喬大夫的孫女喬雨青要成親了。

  黃土村的村民剛聽見這消息時,多數都是嘆息搖頭的,覺得既可惜又有些同情雨青那丫頭,畢竟那丫頭也是大夥看著長大的,就這麼被喬家那對無良兄弟賣了,咦?什麼?不是嫁給邱田村那邱惡霸,那是嫁給誰?

  這次與那丫頭一同回來,長相俊美得讓村裡大娘見了都會臉紅的年輕公子?

  哇,這是上門女婿嗎?不過靠喬大夫和那丫頭的醫術,家裡要多養個人倒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不知道喬家那兩兄弟會不會有意見就是了。

  「爹,您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莫非真是老糊塗了?您又不是沒有兒子孫子的,當年收養個孤女當孫女也就罷了,現今竟還招起了上門孫女婿,您這樣叫我們這些做兒子、孫子的面子往哪兒擺啊?這件事我們堅決不同意。」

  喬思聰和喬思賢兩兄弟真的快要氣死了,上回的聘金都還沒焐熱就被討回去,還害他們倆被邱惡霸找人毒打了一頓,這口怨氣他們都還沒咽下去,怎知就聽那臭丫頭招了個上門女婿要成親的消息。

  他們的爹真的是他們的好爹啊,有本事養一個又一個的閒雜人等,怎麼就不見他給點銀子幫忙養養孫子孫女們呢?明明他們和他才是有血緣關係的親人不是嗎?

  爹這做法太讓他們傷心了。

  「我有問你們意見嗎?給我滾出去。」喬薊堂冷冷的說,對這兩個兒子他已經失望到連話都不想和他們多說了。

  「爹,我們也是為了您好,您年紀越來越大,不可能養他們一輩子,那個小子,一看就知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傢伙,您讓這樣一個傢伙進門不是給自己添麻煩嗎?」

  「我說給我滾出去!」

  「爹——」

  「爺爺叫你們滾出去,你們沒聽見嗎?」喬雨青從屋裡走出來,走到他們面前說道。她若再不出聲,只怕爺爺又要被這兩人氣到了。

  「你這丫頭是怎麼樣的?我們可是你的長輩,簡直就是沒大沒小!」喬思賢怒聲瞪眼道。

  「要當人長輩也需要有長輩樣,你們有什麼?別笑掉人大牙了。」喬雨青冷笑。「滾,你們若再不走的話,我可要請我乾爹再送你們當一飛人了。」

  「不需要麻煩大叔了,我來就行。也讓他們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傢伙。」司馬君澤走到爺爺的另一邊說道。

  見到是這個文弱書生要出手,而不是那個聽說一隻手就能攔腰劈斷一棵大樹的傢伙,喬思聰和喬思賢兄弟倆當場就有了底氣。

  「來啊,你這個妄想在我們喬家白吃白喝的傢伙!」喬思賢挺著胸朝司馬雲冷笑挑釁。

  「來啊。」喬思聰也朝司馬君澤挑釁的招手道。

  兩兄弟完全不要臉到了極點,竟然想以二對一。

  「你們還要不要臉?」喬雨青從不縱著他們,當場就把他們不要臉的如意算盤給喊破了。

  「你這臭丫頭說什麼,誰不要臉了?」喬思聰怒聲瞪眼道。

  「看不過去你也可以來啊,正好二對二。」喬思賢冷笑道,一點也不避諱他們打的就是要以多欺少的主意,怎樣?不服來咬我啊。

  「喔,要打架缺人手嗎?我來吧。」

  司徒昭的聲音倏然從院門外響起,嚇得站在院子裡的喬氏兄弟當場就從原地跳了起來,迅速地回頭看,又迅速地往後倒退了三步。

  若不是出口剛好被司徒昭給擋著,他們早就已經拔腿狂奔而去。

  「沒有,沒有,都是一家人怎麼可能會打什麼架呢?都是開玩笑的、開玩笑的。」喬思聰腆著臉笑著回答。

  「是啊是啊是啊,都是開玩笑的。」喬思賢立刻點頭如搗蒜的附和,心裡卻叫苦連天。不是說這傢伙一早就坐了牛車去了鎮上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看在喬薊堂的份上,司徒昭懶得和這兩個傢伙計較了,只丟了一個字,「滾。」

  喬思聰和喬思賢兩兄弟頓時如蒙大赦,立刻點頭應道:「這就滾,這就滾。」然後腳底抹油準備溜——

        「等一下。」早已閉上眼睛不忍卒睹他們兩兄弟無恥又貪生怕死模樣的喬薊堂突然開口道。  

  「爹,您還有什麼吩咐?」有司徒昭在一旁虎視眈眈的看著,兄弟倆乖得跟孫子一樣。

  「七天後是雨青丫頭和君澤成親的日子,你們兩家人全都來吧,順便去通知思敏一家人也過來喝杯喜酒。等喜宴完了之後,我有件事要宣布。」喬薊堂睜開有些冷漠的雙眼看著他們說。

  「爹,是什麼事啊?」

  「來了,你們自然就知道了。」

  喬薊堂說完頭也不回的直接轉身進屋,其它人隨後跟進,留下喬家兄弟倆面面相覷的站在院子裡,不斷地猜想著爹到底要對他們宣佈什麼事。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12-7 11:01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12-5 01:00 PM 編輯

【第十四章】   落居青澤城

  喬雨青成親那天是黃土村有史以來最熱鬧的一天。

  那天山腳下的喬家席開三十桌,把黃土村裡的村民一個不落的全請來喝喜酒,還不收禮,樂得村民們一個個笑得闔不攏嘴。

  喜宴菜色非常豐盛又好吃,聽說是特地到鎮上請了酒樓的大廚來掌杓,所以每道都好吃到讓人大呼過癮,最重要的飯菜還管飽。

  「喬大夫真是太夠意思了,我從出生至今就今天最快活。」席桌上有村民大聲笑道。

  「我以為你最快活是娶媳婦那天。」同桌友人調笑他。

  「那天也快活,只不過我那婆娘和我娘鬥了起來,我就再沒快活過了。」

  「說起你那婆娘也是夠兇悍的,才進門一天竟然就敢跟婆婆鬥。」

  「別提了,吃飯吃飯,這道紅燒肉做得可絕了,太好吃了!」

  「別說了,喬大夫這回嫁孫女可真是出血本。啊,這一頓吃下來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銀子?」有人感嘆又好奇。

  「喬大夫一毛都沒花,這場婚禮所有開銷都是由他那個孫女婿一手包辦的。」知情人回答,此話一出,真是驚到一大票人。

  第一次聽說此事者,人人皆拉長了耳朵想聽聽這事到底是真是假。

  好奇者眾,立刻有人問道:「真的假的?」

  「這幾天我幫喬家——」開口說話的人瞥到坐在相隔兩桌的喬家兄弟也拉長了耳朵在聽,立即改口,「不是,是喬大夫家。這幾天我幫喬大夫家忙裡忙外的幫忙打點喜宴的事,自然知道開銷的銀子從哪來,全是今天的新郎官出的。」

  「這不可能!那傢伙若真有錢又何必給人做上門女婿,還娶親娶到咱們這個小村莊裡來?他若真那麼有錢早就去娶城裡的千金小姐了。」一直在偷聽他們說話的喬思賢忍不住大聲反駁道。

  說話那人是村長的二兒子,因為有個村長爹的關係,他比村民們知道更多事,包括喬大夫打算隨孫女和孫女婿離開黃土村這件事。所以他對喬家這兩兄弟當真是厭惡到不行,竟然不孝到逼得自己的親爹得隨收養的孫女離鄉背井到外地生活,也把他們村裡唯一一個大夫給逼走了。

  以後村民若是有個傷風腦熱的,還得大老遠的折騰到鎮上去看病,也難怪爹這都氣到上火了。

  可是他們也不能阻止喬大夫離開啊,因為喬雨青和他們開誠佈公的說了,說她爺爺生了重病,這病是禁不起生氣與刺激的,繼續住在這兒面對喬家那群不孝兒孫,她爺爺遲早有一天會被那些人給氣死的,所以他們非離開不可。

  總之他現在看喬家兄弟非常不順眼,理都不想理他們,而且相信不久之後絕大多數的村民也都會跟他一樣。

  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喬思賢,村長的二兒子將自己所知道可以說的事都說出來滿足在他四周的村民的好奇心。

  他說:「司馬兄弟家裡就只有他一個人,當初是因為生病才認識雨青的,過去一年雨青就是待在他家替他治病,兩人日久生情,他才會跟雨青回到咱們這個黃土村來求親的。」

  一頓,他繼續道:「司馬兄弟說了,反正他家裡只有他一個人,這邊至少還有雨青她爺爺和乾爹和村民,不如就在這邊成親熱鬧熱鬧也好……」

  「家裡只有他一個人?這麼說雨青那丫頭一嫁過去就可以當家做主了?」有人忍不住插口道。

  「沒錯。司馬兄弟說了,以後家裡大小事身為他媳婦的雨青都能做主。」

  「哇!雨青那丫頭還真是個有福氣的,嫁了個有財有貌的夫婿,還能成親就當家做主母,真是太好命了。」有人羨慕的嘆息道。

  喬家那兩對夫妻的臉色頓時都變得有些難看。這些事為什麼爹都不告訴他們,如果他們早知道這些就不去得罪那小子,會和那小子好好相處了。

  爹他到底是不是他們的親爹啊?兩兄弟滿腹怒火,一直忍耐到宴會散了,等酒足飯飽又心滿意足的村民們熱心的幫忙收拾善後,人都散去了之後,他們姊弟三戶人家依言留下來聽爹公佈他要說的事情時才發難。

  「爹,您這是怎麼回事,明知道我們誤會了侄女婿,您怎麼也不告訴我們?您害我們誤會侄女婿,害我們和侄女婿有嫌隙對您到底有什麼好處?就沒見過有您這樣做爹的。」喬思賢不滿的抱怨道。

  「爹,二弟說的就是我想說的,您——」

  「全都給我閉上嘴巴聽喬大夫說話,否則就別怪我動手揍人了。」被身為新嫁娘沒辦法過來的喬雨青請來陪在喬薊堂身邊鎮場子的司徒昭倏然出聲道,嚇得喬家人一個個噤若寒蟬的瞬間閉緊了嘴巴。

  司徒昭對於震懾的效果感到滿意,嘴角輕揚的轉頭對喬薊堂說,「喬大夫,你有什麼話想說的現在可以說了。」

  喬薊堂看著眼前一張張親人的臉,他們一個個明明都是他在這世上最親最愛的家人,為何如今在他們臉上卻看不見一絲親情與孺慕,有的只有算計與貪婪,還有對他的漠視呢?

  沒有最失望,只有更失望。

  這一刻,他再也沒有一絲的捨不得與心軟。

  他閉上眼睛再度睜開後,用著堅定的語氣看著兒女與子孫們,緩聲開道:「你們都長大了,不再是需要爹娘在一旁守護的孩子。爹也老了管不了你們了,你們有自己的想法,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但是你們必須要知道一件事,腳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來的,世間事一啄一飲皆有定數,以後你們自個兒好自為之吧。」

  「爹,您到底在說什麼?」喬思敏蹙眉道。

  喬家姊弟三人只有她沒親眼見識過司徒昭的手段,因而她對司徒昭的畏懼也小上許多,開口說話沒壓力。

  「雨青成親了就得出嫁從夫,所以她是要跟君澤那孩子一起離開黃土村的,我也會跟他們夫妻倆一塊離開這裡。」喬薊堂面不改色的投下震撼彈。

        「爹,您說離開這裡是什麼意思?」喬思聰震驚的問道,這事太過突然了,突然到讓他忘了對司徒昭的畏懼。

  「爹,您要一個人跟那丫頭去過好日子嗎?您可不能丟下我們啊。」喬思賢直接反應道,整個難以置信。

  「不能丟下你們?那好,我留下來,你們給我養老,我本來也不想麻煩雨青的,她都出嫁了還帶著我這個老頭去婆家算什麼?我又不是沒自個兒的兒女,以後我單月住老大家,雙月住老二家,你們兩兄弟輪著來奉養我這個老父親。」喬薊堂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們說。

  「這……」喬思賢的表情僵了一下,腦袋動得飛快,說:「爹,咱們可以跟你和雨青他們一起離開這裡啊,您跟我們留在黃土村不會想念那丫頭嗎?你平時這麼疼那丫頭,一定會很想的,所以咱們可以一起離開,一起住,一家人本來就應該在一起的,不是嗎?」

  「是啊爹,二弟說得對,住在一塊我們才好奉養您,您也能享受兒孫環繞、承歡膝下的天倫之樂,您說是不是?」喬思聰開口幫腔。

  從今日的喜宴就可以看出雨青那丫頭絕對是撞了大運嫁進錢窩了,過去她吃喬家用喬家的,今日翻身擁有了貴運,不是應該要報答喬家對她的養育之恩嗎?讓他們一塊搬到城裡住做個城裡人才是正理。

  「你們都離開了,那我怎麼辦?」喬思敏忍不住出聲問道:「總不能讓我撇下婆家人不管,跟你們一塊走吧?」

  「哈哈哈——」

  坐在一旁的司徒昭冷不防仰頭大笑出聲,把眾人都給嚇了一跳。

  「今天我可算是長眼了,原來天底下真有這麼厚顏無恥之人,真是令我嘆為觀止啊。」司徒昭冷嘲熱諷的說道,然後又轉頭對喬薊堂歉然一笑道:「喬大夫抱歉了,我對你真沒有別的意見,但是對你這幾個厚顏無恥的兒女實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一會兒我若講了什麼難聽的話,還請你見諒啊。」

  「你儘管說沒關係。」坐在椅子上的喬薊堂揮了揮手,好整以暇的對他說道。

  其實他也看不下去了,只是畢竟是自己的孩子,他實在說不出太惡毒難聽的話,現在司徒昭要幫他教訓這幾個不像樣的子女,他完全是求之不得。

  司徒昭勾了一下唇,轉頭看向喬家這些不要臉的傢伙們。

  「你們也想跟我們一塊走?成啊,每戶先拿五百兩銀子出來給我。」他似笑非笑的朝他們伸手道。

  喬家兄弟倆一面對司徒昭就會自動變成啞巴,只好由大姊喬思敏來負責出聲說話。

  「五百兩?我們哪有五百兩啊?」喬思敏瞠眼道:「憑什麼要我們拿五百兩給你,你要那五百兩做什麼?」

  「搬家路上吃喝嚼用不用花錢?到了目的地之後買房安家不用花錢?一戶收五百兩只是初估的數目,之後少多少再補,親兄弟明算帳。」

  「我們是雨青那丫頭的長輩家人啊。」

  「然後呢?你接著說。」司徒昭諷刺意味十足。

  喬思敏卻沒發現,一心一意都在想著如何佔便宜,「侄女婿不是很有錢嗎,這點錢——」

  「這點錢他有欠你嗎?」司徒昭直接截斷她問。

  喬思敏眨了眨眼睛,理所當然道:「他是雨青的夫婿,而我是雨青的長輩——」

  「所以雨青有欠你錢嗎?還是你有撫養過雨青,給過雨青一口吃的、一件穿的?」司徒昭再打斷她說:「我聽說當年喬大夫要收養雨青的時候,你們幾個一比一個反對的還要大聲,甚至還想賣了雨青,逼得喬大夫不得不和你們這些人分家各過各的,即使這樣,聽說這些年你們還是賊心不改,見縫就插針,老打著歪主意想佔我乾女兒便宜。

  「我司徒昭這麼多年走南闖北的,什麼人什麼事沒見過?可是今天還是開了眼界。」他特意一頓,然後嘖聲搖頭道:「見過不要臉的,就沒見過像你們這麼不要臉的。最不可思議的是這位大嬸還是個出嫁女,所以大嬸是所嫁非人,這家一個個全都是吃軟飯的,得靠媳婦娘家搶佔各種便宜才有辦法過日子,不然會活活餓死嗎?」

  喬思敏的臉色一陣青又一陣白的,站在她身邊的夫婿更是臉色鐵青的再也待不下去,也丟不起這個臉。他伸手用力的扯著自己的婆娘往外走怒聲喝令道:「走,回家。」

  「孩子他爹——」

  「走!不然你就永遠留在這裡,別想再踏進家門一步,臉都被你丟光了!」

  孩子他爹都說出這樣的狠話了,喬思敏再心存不甘也只得叫上孩子跟著走了。

  走了一家子,還剩兩家子。

  司徒昭嘴角帶著嘲弄的笑意看向喬思聰與喬思賢兄弟,「你們兩個……」

  「五百兩我給,我給。不過需要給我一點籌錢的時間。」喬思聰搶先答道。

  為了能跟進城裡吃香喝辣的一輩子,他豁出去了。他就不信真跟過去後,他在城裡的日子會過不下去,爹會眼睜睜的看著他們一家人餓死。

  司徒昭輕挑了下眉頭,問:「需要多久的時間,一天夠不夠?」

  「一天?」喬思聰有些為難道:「這要賣田賣地的事,一天的時間怎麼夠呢?至少要五天——不,三天,給我三天的時間,三天的時間我肯定就能把田地都賣出去。」

  「老大,你想賣了祖傳的田地?」喬薊堂再也忍不住的出聲問道。果真是沒有最失望,只有更失望。

  「這爹都要離開黃土村了,當兒子的當然要跟隨爹一塊離開。人都走光了,這田地賣留在這兒也沒有用啊。」喬思聰有些不敢直視爹逼人的目光,囁囁嚅嚅的回答道。

  「老二,你呢?」喬薊堂將目光轉向小兒子。

  「自然也要跟爹和大哥一塊走。」喬思賢毫不猶豫的答道。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大家都到城裡過好日子了,他又不是傻子,才不會繼續留在這鄉下地方過地裡刨食的苦日子。

  喬薊堂面無表情的看著這兩個兒子,對他們再也沒有任何的期待,「你們走吧,以後永遠都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爹?」

  喬薊堂瞬間忍無可忍的拿起手邊几桌上的杯子,狠狠地就朝他們倆砸了過去。

  「滾,都給我滾!」竟然連祖宗留下來的田地都想賣,都敢賣,這是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喬大夫,雨青說了,你可不能生氣,你若不想見到這些人,我把他們通通趕出去就行了。」司徒昭見他動氣,趕緊出聲勸告,「你閉上眼睛數五個數,我保證在你再度睜開眼睛時,這些討厭鬼全都會從你眼前消失。」

  被喚做討厭鬼的喬家兄弟夫妻四人臉上頓時都露出了驚恐的神色,他們都做過被司徒昭扔飛的空中飛人,那感覺可怕得連作夢都會被嚇醒。

  所以一聽見司徒昭所說的話後,根本用不著等喬薊堂閉眼數數,一個個就立刻爭先恐後的奪門而出。

  喬薊堂見狀都不知道說什麼了,半晌之後才頹然一嘆的說道:「家門不幸啊——」

  離開是就做好的決定,所以在喬雨青和司馬君澤成親後的隔天,五個人帶上一些必要或捨不得的家當,坐上了馬車後就頭也不回的離開黃土村了。

  除了村長等人知道他們要離開之外,就只有喬家人知道這件事,所以除了杜長帶著三個兒子在通往村外的路口目送他們一程之外,他們的離開可謂是無聲無息。

  離開黃土村之後,他們既沒有進興隆鎮,也沒往延昌城去,而是直接往南走,穿越兩個州來到樞州之後才停下腳步,落腳在一個名喚青澤城的地方。

  問他們為何落腳於此?

  很簡單啊,因為這城名有青字也有澤字,正是他們夫妻倆名字的合併——才怪,這完全是巧合,因為這個青澤城正是上輩子喬雨青和司馬君澤相遇且度餘生的所在。

  這事當然只有重生的喬雨青才知道,但既然他們沒有目的地,又恰巧來到這個地方,她為何不能選擇這個她所熟悉的地方做為他們一家人的落腳之地?

  所以集爺寵、爹寵、夫寵三寵於一身的她只開口說了一句話——「我覺得這個地方不錯,要不咱們就在這個青澤城落腳吧?」然後就此決定了他們一家人未來安居的所在。

  青澤城在樞州算是三大城之一,繁華熱鬧,商業興盛,人口眾多,上輩子的司馬君澤大概也因此才會在七八年後選擇落居於此地。

  不過這輩子他們早來了七八年的時間,原本司馬君澤居住的宅子還有人家居住著,屋主也沒有要賣宅子的打算,喬雨青暗地裡打聽得知這個結果後就果斷的放棄了想住回那間三進院宅子的計劃了。

  花了三天的時間,他們終於找到一間適合居住又適合他們祖孫倆開間小醫館的宅子。

  那間宅子座落在榮華街的巷子內,一樣是個三進寶院,只是格局不是方正型的,而是屬於前窄後寬型的,後二進寬廣,住他們一家人倒是綽綽有餘,就是前院做為醫館窄小了點。不過祖孫倆初來乍到,連點名氣都沒有,暫時倒不必擔心病患會多到擠爆小醫館。

  搬完家那天晚上,夫妻倆回房,司馬君澤看見妻子不住的伸手槌肩,想也不想的便走到她身後為她揉捏肩膀。

  「忙了一天,累了吧?」

  「欸,不用。你比我更忙,比我更累。」

        喬雨青想阻止他卻讓他喝住——「坐著別動。」

  喬雨青聞言,只能乖乖地坐著讓他替自己按摩了。

  成了夫妻後,他對她越發的好了,好到有時候她都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作夢,只為了上輩子的遺憾才會幻想出這一切。

  「在想什麼?」他問道。

  她眨眼回神,開口答道:「在想這段期間總共讓你花了多少銀子,會不會把你的錢都給用光了?」

  「銀子的事你不用擔心,即使用光了,為夫也會想辦法再賺來給娘子花費的。」司馬君澤一本正經的答道。

  「我是擔心你原本計劃要用來做生意的本錢是不是也被用光了。」喬雨青忍不住回頭白了他一眼。說得好像她很會亂花錢似的。

  「放心,做生意的本錢都還在,就算是用光了,等大樹和我的奶兄到這來與咱們會合時,還會帶來另外一筆銀子。咱們家沒財務上的問題,放心吧娘子。」司馬君澤忍不住低頭在她臉頰上親吻了一下。

  「今天打掃了一天,身上都是灰,髒呢。」喬雨青瞋了他一眼道。

  「不髒,而且還很香。」司馬君澤說道,而且就像為了證明他沒說謊,吻她的額頭。

  喬雨青羞瞋了他一眼,都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這人和她成親之後真的變很多啊,說起甜言蜜語都用不著打草稿的,她明明累了一天,汗流了一天,整個人都要發酸了,哪裡來的香啊?

  想到這她就有些不自在,趕緊將他推開起身道:「我去看小彩水燒好沒?咱們早點睡,都累了一天了。」

  為了搬家安置的事,他們今天大夥都忙壞也忙累了,晚膳還是到附近的飯館買回家裡吃的。爺爺和乾爹吃完飯就各自回房間休息了,就她比較難伺候些,不梳洗乾淨無法上床睡覺。所以小彩即便自己也累得不行,還是匆匆去了廚房替她燒冼澡水。

  「我去看,你坐。」司馬君澤將她壓回椅子上,柔聲說:「好了的話,還可以順便把熱水提過來。」

  「君澤。」喬雨青叫住他。

  司馬君澤停下離開的步,回頭看她。

  「如果你手上的銀錢不緊的話,咱們家再買幾個下人,你也再買一個小廝留在身邊伺候吧,這些粗活不該由你來做。」喬雨青看著他說。

  司馬君澤轉身走回她身邊,不發一語的坐下來,目光探究的緊盯著她的臉看。

  「怎麼了?」喬雨青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司馬君澤又沉默了一會兒,才不疾不徐的開口道:「娘子是不是太過小瞧為夫了,這點力氣活都做不了的話,為夫還能算得上是個男人嗎?」

  喬雨青有些怔愣,她壓根兒就沒想到他會這麼想。她趕緊解釋道:「我沒這個意思,就是看你這樣有些心疼。」

  「心疼?」司馬君澤雙眼發亮。「娘子會心疼我?」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你會心疼我累,我也一樣會捨不得你這麼辛苦啊。況且你以前過的都是錦衣玉食、奴僕成群的生活,現在卻連提水這樣單的粗活都得自己動手做,我看了真的很不是滋味。」喬雨青的神情有種說不出的愁悵感。

  「傻瓜。」司馬君澤握住妻子的手,柔情似水的凝望著她。他說:「這些娘子口中的粗活,過去娘子也做了不少吧?既然娘子都能做了,有什麼事是為夫我不能做的?」

  「可是——」

  司馬君澤搖頭打斷她,緩聲道:「過去為夫雖過著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但也是因為我的身子狀況不允許,但我現在身上所有的沉癎都讓娘子給治癒了不是嗎?既然身子已與常人無異,自然也該過著尋常人的生活,你說是不是?」

  喬更青自知說不過他,只能換個方向勸道:「雖然你現在的身子與常人無異,但是畢竟是大病初癒不久,你也悠著點。」

  「不過是去替娘子提幾桶洗澡水而已,不是嗎?」司馬君澤好笑的挑眉道。

  「我指的並不是只有這件事。」

  司馬君澤露出一臉靜聽娘子教誨的神情。

  「這幾天為了找房子的事,為了我和爺爺開醫館的事,還有今天搬家的事。你忙裡忙外的打點一切我都沒意見了,如果只是一些體力活也就罷了,好好睡個覺,休息個兩天就能緩過來,可是你卻是勞心又勞力。」喬雨青覺得心疼又無奈。

  初來乍到一個地方,真的有太多事需要了解與打點了,爺爺雖是一名大夫,也見過一些世面,但畢竟是從黃土村這樣一個小地方出來的,面對城裡的人腰桿難免挺不直,她看了有些於心不忍與心疼,便不讓他去做一些需要請教拜託人之事。

  見過世面也有底氣的乾爹倒是可以忙做這些事,偏偏乾爹性子直,根本就沒辦法與人虛與委蛇的應酬以達到最終目的。所以這些事最後都只能落到她夫君頭上了。

  當然,活了三世的喬雨青也可以去做這些活,但某人的意見很大,擔心的事也不少,她基於出嫁從夫之理,只好乖乖聽話當個「閒」妻。

  司馬君澤將她的手拿到唇邊親吻了一下,心滿意足的對著愛妻微笑道:「雖然勞心勞力,但我卻覺得操勞得很開心。這段日子是我人生中過得最開心、最快活的日子,終於覺得自己是個有用之人,是個可以讓人依賴的人,而不再只是個累贅。」 

        「天生我才必有用,你從來就不是個累贅,是那些人有眼無珠,不懂你的價值。他們永遠不會知道自己錯失了什麼樣的無價之寶。」喬雨青認真的說道。

  「無價之寶嗎?」司馬君澤挑高了眉頭。

  「對。」喬雨青用力的點頭應道。

  司馬君澤勾唇微笑,問她,「對娘子而言,為夫也是無價之寶嗎?」

  喬雨青眨了眨眼,沒想到他會這麼問,但她還是老實的點頭答道:「對。」雖然這麼說有點兒害羞與臉熱。

  司馬君澤瞬間就笑咧了嘴,一雙眼睛亮如星子。

  「娘子也是我的無價之寶。」他迅速地說道,然後情不自禁的握緊她的手對她深情告白,「雨青,你可知道遇見你是我生命中最幸運的事,愛上你則是我生命中最幸福的事。我可以不求名不求利,卻不能夠不愛你。我愛你勝過愛我自己,你可知道?」

  喬雨青忍不住落下淚來,感覺上輩子的思念和這輩子的執著都有了回報。沒有人能夠了解她此刻的心情,更不會有人知道她已經愛了他兩輩子才等來這一天,等來他深情的告白與自己對他真情的告白。

  她目不轉睛的看他,笑著流淚開口道:「喬雨青愛司馬君澤,至死不渝。」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12-7 11:01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12-5 01:22 PM 編輯

【第十五章】   夫君威武

  繁華的青澤城內一間小醫館無聲無息的掛上了匾額,開始營業。

  開始的前幾天自然是門可羅雀,不過總有好奇之人在無意間經過後,便將城裡新開了一間醫館的事給傳了出去,然後慢慢地就有病人找上門來。

  這樣主動找上門的病人大致分為兩類,一類是基於好奇,便帶著小病小痛前來試探大夫的醫術。另一類則是病急亂投醫,死馬當活馬醫的重病患者。

  這兩類病人對一般醫館的大夫而言是最不受歡迎的,但對喬薊堂和喬雨青祖孫倆卻是再歡迎不過了,只因為這兩者都可以考驗他們的醫術,也會成為他們醫館最好的宣傳。

  小病小痛者難診好治,只要找出病因絕對藥到病除。

  重病患者好診難治,喬雨青會一開始就與病患家屬開門見山的說出她的診斷結果與治癒可能性,及大概需要花費多少銀子,至於治不治全由對方來決定。

  喬薊堂一開始對喬雨青這做法有些不贊同,認為醫者仁心,救死扶傷是本份,怎能遇到明知有救能救的病人卻見死不救?不過很快的喬薊堂就被她給說服了。

  她問爺爺,如果救這個病人會讓這個病人賣兒賣女,甚至掏空家裡的一切,落得全家大小陪這病人一起死的地步,咱們是救還是不救?

  她所說的事是她上輩子親身經歷的。她因為好心救人,沒考慮到病人家裡是否負擔得起龐大的醫藥費,對方卻又剛巧是個沉默寡言的老實人,導致最後的結果就是一家子共赴黃泉。

  那件事真的讓她悔得腸子都悔青了,之後她在救人治病時總會多方考慮,不再只憑著所謂的醫者仁心,而讓自己好心辦壞事。因為她的醫術再好也治不了窮病。

  總之爺爺被她說服了,醫館也隨著被他們治癒的病人愈來愈多而逐漸打響了名聲,慕名而來的患者日益增多。

*             *             *

  就在醫館往好的方向發展時,司馬君澤的奶兄與大樹終於風塵僕僕的趕到青澤城來與他們會合,並且帶來了一個不知道該不該說他們期待或等待已久的消息。

  那便是京城司馬家已正式對外發佈了司馬家大少爺司馬君澤已病逝的消息,而且葬禮的日子也已定下,巧的是那日子就在明天。

  這個消息讓眾人臉上表情都有些複雜,因為過了明天之後,這世上大概就只剩下他們幾個人知道司馬君澤未死,尚活在人世間。

  司馬君澤的奶兄江誠樸對此事感受尤其複雜,難以言明,私下談起話來尤其糾結。

  「少爺……」

  「江大哥,以後你就直接叫我君澤吧,我已經不是什麼少爺了。」司馬君澤對他搖頭,江誠樸沒應,只是認真的盯著他說:「您真的不後悔嗎?」

  「沒什麼好後悔的。當初你在離開時,你可有後悔過?」司馬君澤搖頭反問他。

  「我的情況不同,畢竟那裡已沒有我的親人。」

  沒了親人也是他從小生長的地方,他心中唯一的家,所以他在離開時有多難受、多捨不得,他至今還記得清清楚楚。他都如此難過了,少爺的心情可想而知,絕非表現出來的這麼平靜。

  「我也沒有。」司馬君澤說得平心靜氣,一點猶豫都沒有。

  「少爺……」江誠樸忍不住紅了眼眶,真心替少爺感到心痛難過。

  明明都是血濃於水的至親之人,少爺是用什麼心情說出「沒有」兩個字呢?司馬家到底對少爺做了什麼,才會讓少爺如此絕情又絕義,不惜假死也要跟他們脫離關係?

  「好了,不提這些了。大樹有沒有將我交代的事告訴你?」司馬君澤轉移話題。

  「有。」江誠樸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才正色的與他談起正事。「大樹帶來的信我看了,我也覺得少——您在信中所提到的生意可行,所以我收攏了一下,將咱們可以動用的銀錢都帶過來了。」

  江誠樸說著從衣裳內袋裡拿出一疊銀票遞給他。

  「總共五萬兩。」

  司馬君澤點頭接過,問他,「那邊的生意少了你在會不會受影響?」

  「不會,都是相交多年可以信任的人。」江誠樸搖頭道。

  「好,那麼江大哥就暫時留在青澤城幫我,同時也幫我帶帶大樹,我覺得他是個可教之人。」

  提到大樹,江誠樸忍不住露出一抹微笑。

  「我也覺得大樹是個聰明又機靈的小夥子。」他點頭認同道,頓後忍不住問:「聽說大樹是少夫人給您找來的?」

  「江大哥叫她弟妹吧。既然沒了少爺,自然也就沒什麼少夫人了。」司馬君澤點著頭對他說。

  江誠樸點頭,然後有些扭扭的使用了弟妹這個稱呼。他說:「弟妹是怎樣的一個人?聽大樹說是弟妹治好您身上的病?」

  「對。」提到愛妻,司馬君澤臉上的神色頓時變得柔情似水了起來。他說:「雨青是個很好相處的人,有些不拘小節,你只要與她接觸幾次、相處幾天就會喜歡上她的。」

  一頓後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好笑的事,又笑著說:「這些日子我和她說了不少關於你的事,她對你也算神交已久,只要提到你現在都是一口一句江大哥的,叫得好像比我你還要熟悉似的,晚些見著她時,你可別被她的熱情給嚇到。」

  看著與過去判若兩人,全身上都洋溢著幸福光采的少爺,江誠樸只覺得雙眼和鼻頭都有些酸澀,這樣生氣勃勃又幸福的少爺是他過去連奢望都不敢也不曾想過的。

  「您能遇見弟妹,和弟妹成親真的是太好了。」他滿懷感激與感動。「夫人和我娘若是在天有靈,看見您現在的模樣肯定會很開心的。」

  提到過去唯一對他真心真意的兩個人,司馬君澤不由得也覺得鼻頭酸澀。

  「奶娘若是在天有靈的話,看見我都成親娶妻了,而你卻還是孤家寡人一個,肯定會搥心肝。」他改變氣氛的開玩笑道。

  江誠樸一呆,憨憨的笑了起來。「我娘還真會這麼做。」

  「江大哥,你的年紀比我還要大兩歲,我都成親了,你的婚姻大事也該抓緊了。」司馬君澤提醒他。

  江誠樸有些為難,「我一個人總是這裡待待,那裡待待的,也沒有個固定的住處……」

  「成了親就會有了。」司馬君澤認真的對他說道。「成了親就會有家,會有歸屬感,會有一個讓你想停留的地方,即便是出了門也會心繫著它。會想儘快趕回去的地方那就是家了。」

  「就像您現在這樣是嗎?」江誠樸心生嚮往。

  「是。」司馬君澤毫不猶豫的點頭應道,幸福洋溢在整張臉上。

  江誠樸突然間就心動了,然後認真的點頭道:「我知道了。」

  江誠樸的到來讓司馬君澤整個忙碌了起來,每天早出晚歸的也不知道在忙什麼。

  喬雨青從不過問他在忙些什麼,因為他若想說自然會告訴她,根本不需要她多問,也不需要她擔心。

  上輩子他在一隻腳已經踏進棺材裡的情況下都有本事成就出這麼大一份產業了,現今他在身體健康又有衝勁拼勁的情況下,還有什麼事是能難倒他的?

  況且最重要的一點是,她自個兒也忙得不可開交,實在是沒空去管他啊。

  只三個月的時間,喬家醫館就在青澤城裡打響了名聲,上門求醫的病患絡不絕。

  這不僅是因為喬家祖孫醫術好的關係,還因為醫館裡有賣一種藥丸子,不需要花費時間熬煮藥湯喝苦藥,只要照大夫的交代吞些藥丸子就能藥到病除,光是這一點就夠讓醫館的生意門庭若市了,畢竟生病已經夠苦了,誰還會想吃苦藥啊?

  當然也不是每一個病人的病都能吃藥丸子,大多數病人還是得乖乖地喝苦藥治病的,可是這並不妨礙眾病患者對藥丸子的期待啊。

  總之,喬家醫館的生意很好,喬雨青和爺爺每天都忙得不可開交,連同小彩和後來家裡買的幾個下人都為了幫忙製作藥丸子而忙得團團轉。

  整個家裡唯一稱得上清閒的大概就只有司徒昭一個。

  司徒昭不是個大夫不會替人治病,身為喬雨青乾爹的身分也沒人敢指使他幫忙做這做那的,自然清閒。

  原本他是可以出門溜達的,無奈受每天忙得不見蹤影的乾女婿所託,要顧好乾女兒和她爺爺的安全,只得乖乖地每天待在家裡,一邊守著乾女兒前些日子特別抽空為他釀製的果酒,一邊喝喝女婿特地買回家孝敬他的美酒自娛了。

  嗯,雖說這樣的日子過得是有那麼點無聊,也有那麼點頹廢,但抵不過他喜歡、他樂意啊,哈哈哈。

  這樣平靜又悠閒的日子他可以過一輩子——「司徒大爺不好了,不好了!」

  才說可以過上一輩子,他平靜又悠閒的日子就被人打斷了,司徒昭一張臉都黑了,殺氣騰騰的瞪向來人怒斥道:「吵什麼?我好得很,哪裡不好了?」

  來人是家裡的下人,名叫阿福,當場被嚇得呆立在原地,動也不敢動一下。

  司徒昭見狀沒好氣的撇了一下唇瓣,這才散去一身的殺氣開口問道:「發生了什麼事?什麼事不好了?」

  阿福眨了下眼睛,這才迅速回神想起了正事,趕忙回道:「司徒大爺不好了,外頭有人來鬧事,說咱們醫館的藥吃死人了!」

  司徒昭臉色一變,人影一閃,瞬間人就消失於阿福面前,奔向充做醫館的前院。

  司徒昭到達時,只見醫館內處都已亂成了一片。

  鬧事者明顯是有備而來的,不僅將死者抬到醫館門前來鬧事而已,還叫了一群幫手來助陣,待在死者身邊哭泣的,衝進醫館內來砸東西的,對著四周圍觀的群眾訴說前因後果的,一應俱全。

  喬雨青和喬薊堂則是被機警的工人護在身後以防受傷。

  司徒昭迅速看清楚情況後,二話不說就閃身上前,只見他如入無人之境般的閃入紊亂的場子里,一手一個,一抓一扔的,瞬間就把幾個在屋裡鬧事的傢伙都給扔出了醫館,混亂的場面瞬間安靜了下來。

  大家都被他的雷霆手段給震住了,司徒昭卻視若無睹,信步的走到大門前,冷眼看著被他丟到大門外正躺在地上哀嚎的那群鬧事者。

  他雙手環胸,好整以暇的開口問道:「說,是誰指使你們來此鬧事的?」

  哀嚎聲猛一頓,那群鬧事者呆愣了一下之後終於有人迅速回神,接著便是誇張的坐在地上哭天搶地了起來,「你們醫館醫死人不承認,竟然還出手打人,這天底下到底還有沒有王法啊?」

  「你們說我們醫館醫死人有什麼證據?」喬雨青從司徒昭身後走出來問道。

  「我兄弟就是吃了你們的藥丸才死的?」

  「你兄弟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裡,何時來醫館治病拿藥的?你把話說清楚,不然空口白話就把你兄弟的死賴在我們醫館頭上,憑什麼要我們醫館認罪?」喬雨青一臉鎮定,不慌不忙的說道。

  圍觀群眾覺得她說得有道理,紛紛出聲來聲援她。

  「就是說啊,哪能你一張嘴說什麼就是什麼。」

  「沒錯,喬大夫開的藥丸我也吃過,我吃了就沒事。」

  「我也吃了,不僅沒事,身上的病痛還好了大半,今天就是再來請喬大夫開藥的。」

  「對,我也是。你快點把話說清楚,不能沒憑沒據就誣賴喬大夫他們。」

  「我沒誣賴他們,我兄弟明明昨天到這裡來看病,拿藥回家吃後才出事的,就是他們害死我兄弟的!」鬧事者大聲嚷嚷。

  「你先告訴我死者姓名為何,家住哪裡?不說就代表他根本就不是我們醫館的病人。」喬雨青再問道。

  「我兄弟叫張樵,家住坡角村。」鬧事者大聲道,沒注意喬家老大夫聞言之後便轉身進了醫館。

  鬧事者繼續大聲嚷嚷,「我們村裡人都知道他昨日進城到你們這裡來看病,而且你們看,我把我兄弟剩下沒吃完的藥都帶來了,這就是最好的證明!誰說我沒證據的?」

  鬧事者說著就從懷裡掏出油紙包著的藥丸用力扔在地上,五顏六色的藥丸子立刻散滾落一地。

  圍觀群眾見狀頓時都噤了聲,如此色彩繽紛的藥丸是喬家醫館藥丸的特色,別的醫館都沒有,根本不會錯認。

  鬧事者眼底閃過一抹得意,指證歷歷的質問道:「現在你們還有什麼話好說?」

  喬雨青沒急著否認也沒承認,卻是走上前將地上的藥丸一一撿起來放到鼻子前嗅聞了一下,遇到有疑惑的,甚至拿到嘴邊伸舌輕舔了一下。

  過了一會兒,她終於抬起頭來開口道:「這些藥丸子並不是我喬家醫館所出的藥丸。」

  「你還想抵賴!你以為這樣說大家就會相信你們醫館沒醫死人,藥丸子沒吃死人?」鬧事者大聲嚷嚷。

        「我有證據可以證明。」喬雨青平靜道,然後沒理鬧事者,直接對著四周圍觀的群眾道:「太家都知道我們醫館藥丸五顏六色,但肯定不知道這顏色並不只是噱頭,而是為了辨其藥性。」說著她轉頭交代小彩,道:「小彩,你去把咱們醫館裡這些顏色的藥丸分別拿一些出來。」

  「好。」小彩飛也似的應聲而去。

  喬雨青繼續對著大家說:「我能一口咬定這些藥丸並非喬家醫館所出,並不只有藥丸顏色對應其藥性不符這一點,還有更簡單、在場人都能輕易辨別其真偽的方法。」

  此話一出,圍觀群眾各個好奇不已,立刻有人出聲叫道:「喬大夫,您說的是真的嗎?那您教教我們怎麼辨別,我們也害怕吃到假藥啊。」

  「就是說啊,喬大夫,您快點告訴我們大家。」

  「大家先稍安勿躁。」喬雨青抬了抬手。「這事關係到我們醫館的聲譽,就算大家不問我也會說。不過在此之前要先解決眼前這件事。」說著她看向去而復返的爺爺,朝他喚道:「爺爺。」

  喬薊堂走到孫女身邊,將剛進屋裡翻出來的病患病歷交給孫女。

  「謝謝爺爺。」喬雨青對爺爺咧嘴笑,神情輕鬆自在,一點慌亂擔憂的神色都沒有。

  此時此刻喬薊堂對孫女真是倔服到五體投地,也不知道她腦袋是怎麼長的,竟然早就對這些事有了防範與準備。有顏色藥丸是其一,病歷是其二,他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三,但以他對這丫頭的了解肯定是有的。

  「夫人,藥丸拿來了。」

  小彩也回來了,所以萬事俱備,就只欠她這個東風來開講解惑,證明他們醫館的清白了。

  「各位。」喬雨青揚聲道。「我手上現在拿的就是死者昨日來我們醫館看大夫的病歷。我們喬家醫館為了對每一位前來治病的病患負責,都會當場記下當日的診斷結果,在下回病患回診又或者身子再有不適前來看診時,我們醫館也能從中尋出一些蛛絲馬跡有助於治療。」

  「這病歷上記錄,昨天確實有這麼一個同名的患者前來我喬家醫館看病,但是——」喬雨青看著四周對於她的做法或討論或點頭的百姓緩聲往下說:「這病歷上寫著,死者因發熱、惡寒、頭痛前來治病,此乃常見之傷寒症的一種,有藥丸可以治病,我便配了三天的藥量給死者。」

  一頓,她突然在人群中看見一位錦衣黃衫的老爺子,並朝對方招手叫喚道:「李老爺子,可否麻煩您過來一下?」

  突然被叫住的錦衣黃衫老爺子愣了一下,才不解的從人群中走出來,走到喬雨青面前。

  「我記得李老爺子半個時辰前才在我這兒看過病,是否?」喬雨青微笑的朝他問道。

  「對。」李老爺子點頭道。

  周圍也有些人發出「我記得這位老爺子」、「我剛有看到他」、「我記得他」之類的聲音。

  喬雨青對著圍觀群眾說:「這位老爺子也是患了傷寒之症,病症與死者大同小異,我同樣開了些藥丸子給老爺子服用。」

  聽到這兒,李老子的臉色整個變得難看了起來,趕緊將懷中的藥都給掏了出來,遞還給喬雨青,「這些藥丸都還給你,還給你。」

  他怕吃了,明天躺在醫館門前的死人就會變成他了。

  「還我倒是不必,借我一用就行了。」喬雨青接過那藥,面不改色的微笑道。

  面對她的鎮定如常,李老爺子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有什麼反應了。

        「各位看一下,」喬雨青將手上包裹藥丸的紙包打開,讓人可以看見其中的藥丸子,揚聲道:「這個才是我們醫館所出的藥丸,與死者所吃的並不相同,其一是顏色不同——」

  「等一下,這算什麼證據?」鬧事者氣沖沖的插口道。「憑什麼你說病症一樣就一樣?那現場只要找你們醫館看過病拿過藥丸的人豈不都可以成為你的證據,只要你說上一句病症一樣,但藥丸不一樣就行了?」

  「稍安勿躁,聽我把話說完。」喬雨青冷冷的看了對方一眼。

  對方就是要來鬧事的,哪會乖乖聽話,當然是把情況弄得愈亂愈鬧騰愈好,所以他毫不猶豫立刻又開,「我——啊!」一顆小石子突然打在他肩上,讓他痛呼出聲。

  「讓你閉上嘴巴,聽不懂人話嗎!」

  冷冷的聲音來自剛才將他們一群人從屋子裡丟出來的煞星,鬧事者不由自主的閉緊了嘴巴,噤若寒蟬。

  喬雨青忍不住扯了下唇瓣,露出一抹笑,然後繼續她先前未說完的話。

  「李老爺子的病症有病歷可證明,識字者皆可上前查證。既是病症又是同大夫所治,所開之藥方自然不可能會有一病兩治的情況,所以藥丸不同便是證據之一。」

  她慢條斯理的說著,「另外還有證據之二。」

  喬雨青忽又看向一旁聽她說話聽得入神的李老爺子,對他說:「既然都麻煩李老爺子了,那麼一事不煩二主,就再請李老爺子幫個忙了。」

  「你說,要我做什麼?」李老爺子嚴肅的點頭,突然有種使命感。

  「請李老爺子分別嗅嗅看這三種藥的味道。」

  喬雨青讓小彩從藥罐裡拿出一顆藥丸,再從剛才李老爺子遞還給她的藥包由拿出另一顆藥丸,最後再從剛剛從地上拾起,說是吃死人的藥丸中拿出其中一顆。

  這三顆外觀看起來都一樣,呈現淡黃色,就像一顆黃豆。

  李老爺子慎重的點頭,然後照順序一顆一顆的拿起來嗅聞。

  「咦,有蜂蜜味道。這顆也一樣有蜂蜜的香味。這顆——好苦。」

  雖然李老爺子的反應已說明一切,但喬雨青還是將其餘顏色的藥丸一種又一種,不厭其煩的一一拿出來比對。

  最後她看向帶頭鬧事者,冷冷地問:「這些證據可夠證明了此人之死與我喬家醫館無關了?」

  鬧事者臉色陰晴不定。

  「說,到底是誰指使你來的?」司徒昭冷聲道。

  「我根本就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那些藥丸怎麼可能是假藥呢?它們到底是從哪裡來的?是誰害死了我兄弟,到底是誰?」鬧事者突然一臉茫然的喃喃自語。

  「演得還真像。」司徒昭嘲諷的撇唇道,然後轉頭問乾女兒,「該怎麼處理這些人?」

  「送交官府吧,畢竟都無端死了一個人,總要查清楚發生了何事,還死者一個公道吧。」喬雨青說。

  「不,這不關我們的事,我們不去官府,不去。」鬧事者的幫手們一個個臉色大變的搖頭後退道,然後一個轉身就鑽進入群中,四散逃竄,可惜——

         「都給我抓起來。」

  一聲令下,不知何時到場的官役們已迅速跟著鑽進人群之中抓捕嫌犯,司馬君澤忽然出現的來到喬雨青身邊,柔聲問:「沒事吧?」

  喬雨青有些驚訝的看著突然出現的官役們,然後轉頭問他,「官役是你找來的?」

  司馬君澤點點頭。  

        喬雨青瞬間都變成星星眼了。

  她的夫君真是太厲害了,竟然在短短幾個月內就把關係打進官衙裡,還得讓官役們能聽他話的權力,真是太強大了。看樣子他果然還是上輩子的那個他啊,太厲害了。

  夫君威武。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12-7 11:01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12-5 01:42 PM 編輯

【第十六章】   夫妻日常

  前來醫館鬧事的人都被官役帶走了,連同死者的屍體也被送往了義莊,等待任作驗屍釐清真正的死因。

  喬家醫館醫死人的事最後證明了是一場子虛烏有的陰謀陷害,至於此事是何人所為,還有待時間查證。

  不過這件事之後,倒是讓許多人看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喬家醫館不簡單啊,雖然是初來乍到,在青澤城裡看起來沒有根基,實際上不僅臥虎藏龍,還背靠大山啊。

  試問,有事能驅使得了官衙裡的官役之人,這樣的人靠山還不大嗎?

  總之,經過這件事之後,有些原本對於這間門庭若市的喬家醫館有些想法的人也都暫時歇了心思,不敢輕舉妄動。

  晚上,夫妻倆回房休息時,喬雨青好奇的抓著司馬君澤問:「你怎麼有辦法讓官役們過來抓人,還聽你號令?」

  「他們不是聽我號令,是聽謝知府謝大人的號令。」司馬君澤為自己倒了杯水,然後抬頭問她,「要嗎?」

  喬雨青搖頭,不解的問他,「這是怎麼一回事?怎麼會和知府大人扯上關係?」

  謝知府這個人她不熟,上輩子她來到這個青澤城時,這裡的知府大人是姚大人,一個正直清廉的人,不過她好像曾聽城裡的老人家提過,姚大人之前的那位知府也是位好官,那位會是這位謝知府嗎?

  「大樹得到消息說醫館有人來鬧事時,我正在和謝知府事情,他見我事情沒談完就突然要告退,問我發生了什麼事,之後就派了張捕頭來幫我,說隨我來後一切都要聽從我的命令。」司馬君澤簡單的告訴她前因後果。

  「這個謝知府是不是有求於你,不然怎會這樣幫你?」喬雨青一點就通。

  司馬君澤朝愛妻豎起一根大拇指,道:「娘子真是聰明。」

  「別給我戴高帽,我再聰明也沒有夫君你聰明。快說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喬雨青迫不及待的催促他,對此真是好奇極了。

  他都拋棄司馬家的光環成了一個平頭百姓了,怎麼還有辦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與官老爺混在一塊呢?這事似乎不是尋常人能夠辦得到的,他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其實說起來也只是個巧合,正好遇到今天我和謝知府有事相商——」

  「喂,你明知道我問的是什麼,別鬧!」喬雨青忍不住伸手打了他一下。

  司馬君澤忍不住笑了出來。「沒想到娘子的好奇心這麼重。」

  「你沒想到的多的是,快點說。」她瞋他一眼道。

  「過來。」司馬君澤先將愛妻拉過來,攬坐在他腿上之後,這才緩聲開口為她解惑。

  「這些日子我不是都在忙生意上的事嗎?商場和官場雖是兩種完全不同的道,但財與權這兩個字卻是向來都分不開來的,其中的人際關係更是錯綜複雜。」

  略微停頓了一下,他接著又說:「這回與我談生意的人之中有個人和謝知府的關係密切,無意間提到謝知府最近心煩的事,我順口給了點意見,沒想到他便將這事告訴了謝知府,謝知府聽後覺得我的意見可行性極高,便藉那個人私下約了我見面深談,結果便遇見今天這件事。」

  喬雨青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轉頭問他,「你真的只是順口給意見,真的是沒想到那人會將這事告訴謝知府嗎?」

  司馬君澤笑著傾身吻了她下,「所以我才說娘子真是聰明。」

  「你早認識那位謝知府?」喬雨青好奇的問他。
 
 「不認識,但在京城時曾聽過他的大名。」司馬君澤輕輕地搖了搖頭。「謝知府名希召,是玄揚二十四年出了名的探花郎,當時他被右相家相中想招為女婿,怎知卻讓當時已娶妻的他直接以「糟糠妻不可棄」的理由給拒絕了,把右相鬧了個沒臉,也把自己原本可以在京城任職的官運給鬧沒了。所以這些年他才一直被外放,始終進不了京做不了京官。」

  「真是個有情有義的人。」喬雨青點頭道,怎知卻突然聽見夫君嗤笑了一聲。她不解的轉頭看他,「難道我說錯了?」

  司馬君澤沒說她對錯,只道,「聽說右相想嫁給謝知府的那個女兒長得極醜,到了高齡二十二歲還嫁不出去。」

  「哎,真的假的?」喬雨青忍不住噴笑了出來。

  「雖然我沒見過那位相府千金,倒是有緣見過那位右相一面。如果那位千金小姐長得像她爹的話,這個傳言八成就是真的。」司馬君澤一本正經的點頭答道,喬雨青瞬間更是笑得不行。

  「那位右相長得很醜?」

  「尖嘴猴腮。」一言以蔽之。

  「難怪那謝知府要拒絕,哈哈哈……」喬雨青笑了一會兒之後,又自我檢討道:「不過以貌取人這樣不好。」

  「也不全是以貌取人,右相那個人在朝廷上的所做所為,原就往奸臣之路靠攏,謝知府當初拒絕也是有些道不同不相為謀的意思。」司馬君澤擁著她說。

  「你不是一直都待在內宅裡養病嗎?怎會知道這麼多事?」她不解。

  「就是因為只能待在內宅裡,除了養病和看書之外什麼事也不做,才會對外面的事特別的感興趣,不管是朝堂上的事或是內宅婦人們的八卦,能聽不能聽的,葷素不忌的全聽進耳裡。」司馬君澤淡笑道,現在回想起來,他真的很有八卦精神——這詞是跟雨青學,她別愛聽這種小道消息。

  「所以你知道很多京城裡名門貴胄的八卦嘍?」喬雨青轉頭看他。

  「可以這麼說。」司馬君澤點頭道。

  「哇!」喬雨青雙眼發亮的發出驚嘆之聲。

  「這句「哇」是什麼意思?」司馬君澤失笑的看著她。

  「跟我說、跟我說,我想聽八卦。」喬雨青也很有八卦精神。

  司馬君澤忍不住笑出聲來,覺得眼前的妻子特別有趣,因為從他認識她第一天起,這個年紀比他小了好幾歲的姑娘就特別冷靜沉穩,表現出來的行為完全是超齡的成熟。可是這樣的她現在卻對八卦雙眼放光,這叫他怎能不覺得好笑呢?

  「唉,別笑了,快說快說。」喬雨青催促他。

  「你從沒到過京城,也不認識那些人,幹麼這麼有興趣?」司馬君澤笑愛妻。

  喬雨青眨了眨眼,歪著頭,用一臉無辜的表情回答他,「反正閒著也沒事,多聽八卦有益身體健康。」

  「哈哈哈……」司馬君澤被她逗到不行,抱著她整個人笑到發抖。

  「有這麼好笑嗎?」他誇張的反應把喬雨青都弄得有些懵了。

  「有。」司馬君澤勉強忍笑回答道。

  「哪裡好笑?」喬雨青想知道他的笑點。

  「娘子是否忘了自己是個大夫?」司馬君澤笑聲道。「你說的這句「多聽八卦有益身體健康」若是傳了出去,以後這個青澤城會變成什麼樣子?」  

  喬雨青一呆,隨即想像了一下那後果,結果連自己都忍不住的哈哈大笑了起來。

  夫妻倆就這麼抱在一起笑成一團。

  過了一會兒,司馬君澤突然長嘆了一口氣,道:「娘子現今在青澤城已是個小有名氣的女神醫,連謝知府都聽說過娘子的大名,你可知道?」

  「有名氣不好嗎?身為一個大夫,有名氣才能救更多生病的人啊,夫君為何嘆氣?」喬雨青不懂他的嘆息因何而來。

  「為夫擔心自己會趕不上你的腳步啊。」司馬君澤擁抱著她無奈道。

  「什麼意思?」喬雨青不解。他要趕上她什麼腳步啊?

  「今日如果不是我碰巧和謝知府在一塊,而謝知府又肯賣我一個面子,只怕這件事沒那麼容易解決。」司馬君澤正色道,一頓之後又嘆了口氣說:「娘子的名氣愈大,將來找上門的麻煩八成只會有增無減,看樣子為夫得加緊壯大自己的腳步,才跟得上娘子了。」

  喬雨青聞言,這才恍然大悟他所謂的腳步何意,不過她卻有些不同意他的想法。

  她說:「謝知府這個面子可不是大風颳來的,完全是因夫君這些日子的努力所得。這也表示了夫君在這麼短的時間已經追上我的腳步,有了保護我的能力,不是嗎?」

  「你真這麼想?」

  「當然。不管是從做為一個男人,或是個女人的夫君來說,這世上能做得比夫君好的絕對是少之又少。所以夫君根本不需要太苛求自己,因為你早就已經是我的依靠和驕傲了,現在的我很滿足也很幸福。」喬雨青對他微笑道,說完還傾身吻了他一下。

  司馬君澤難得露出一臉傻笑,被娘子這一席美言講得整個人飄飄然的。

  喬雨青看了覺得好笑,忍不住又吻了他一下,這才從他大腿上跳了下來,對他說:「好了,別傻笑了,時辰不早,咱們該睡了。」

  她轉身朝睡榻走去,卻走沒兩步就突然被人攔腰懸空抱起,嚇得她忍不住驚叫出聲,趕忙摟住司馬君澤這個始作俑者的脖子以防摔落。

  「你做什麼?嚇了我一大跳。」她瞋他一眼道。

  「睡覺。」司馬君澤只說了這兩個字,然後一個箭步將她抱到床上,欺身壓上。

  今晚被翻紅浪,司馬相公特別激情狂野。

  隔日,喬雨青沒意外的睡遲了。

  小采年紀還小還有些茫然不懂,但後來買進府裡的兩名僕婦都是過來人,又怎會不知道個中原由呢?所以一個個笑得那是曖昧到喬雨青恨不得能挖個地洞把自己給埋了。

  夫君真是太沒義氣了,怎麼就自個兒起床也不叫她一聲呢?

  「爺出門了?」她問小彩。

  「沒,正和老爺子與司徒大爺在大廳裡喝茶呢。」小彩回答道。

  「喝茶?」喬雨青愣了一下,這個答案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現在是什麼時辰了?」難道是她搞錯時辰了?

  「再一刻鐘就要已時正了。」

  她沒有搞錯,所以夫君這時候怎會還在家裡,還有空與爺爺和乾爹坐在一起喝茶呢?爺爺也是,這時間不是早該坐在醫館裡為人看病嗎?怎麼也坐在大廳裡喝茶了?

  喬雨青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趕緊梳洗,簡單的用了些早膳之後匆匆去了正院大廳。

  「丫頭,你來啦。」

  看見她出現,廳裡三個男人兩個朝她揚唇咧嘴微笑,一個——她夫君司馬君澤自然立刻起身離座朝她迎面走來。

  司馬君澤站在她面前,柔情似水的對著她微微一笑後,朝她低聲道:「起來啦?我以為你會睡得更晚一些。」

  喬雨青白他一眼,假裝沒聽見的錯身而過,朝爺爺和乾爹走過去。
 
 「爺爺,您怎麼坐在這兒?醫館裡沒大夫坐堂能行嗎?」她走到爺爺面前,疑惑的問道。

  他們爺孫倆感情極好,向來都是這麼直來直往的說話與相處,因而也沒有什麼禮貌或目無尊長的問題,喬薊堂摸了摸下巴的鬍子,不急不緩的開口。

  「昨天的事多少還是影響到咱們醫館的生意了,一早都沒病人上門。」他告訴孫女,「君澤說這情況可能會持續幾天,不如咱們就趁機休息一下,爺爺心想也是,自從咱們搬到了這青澤城之後,好像就一直忙碌到現在也沒好好休息過,連這青澤城都還沒走透過。所以啊,剛才爺爺和你乾爹正在討論要去哪兒走走逛逛呢,而君澤則給了我們不少意見。」

  喬雨青這下總算明白這三個大老爺為何會聚在一塊喝茶了。

  「既然如此,那我也跟爺爺和乾爹一塊出門逛——」她話還沒說完,就聽見旁邊傳來一陣咳嗽的聲響。

  「咳,咳……」

  「怎麼了?是不是昨晚著涼了,快點坐下來我幫你號脈。」喬雨青立刻轉頭問道,臉上表情嚴肅。

  雖然她夫君娘胎帶來的病已經被她治癒了,但到底先天不足又連續病了這麼多年,體質多少還是受到了影響,因此一直以來她對他的身子都特別注意,不管任何小病小痛她都不敢輕忽大意。

  司馬君澤還來不及反應,就聽一旁的司徒昭已經出聲嘆道——「丫頭啊,乾爹真是擔心你哪天被這小子給賣了還會替他數錢,這可怎麼辦啊?」

  「乾爹你在說什麼?」喬雨青只覺得莫名其妙。

  「我在說,你這丫頭難道看不出這小子好好的,根本沒病沒痛,咳嗽的目的只是為了要引你注意嗎?」司徒昭一臉「我怎麼會認這麼一個小笨蛋當乾女兒的表情」搖頭道。

  喬雨青還是覺得有些莫名甚妙,不懂夫君若真要引她注意喊她一聲就行啦,幹麼要咳嗽?她轉頭看向司馬君澤,直接問他,「你真的沒有哪兒不舒服,咳嗽只是為了引我注意嗎?」

  司馬君澤臉上雖閃過一抹尷尬,但還是老實點頭應道:「對。」

  「啊?」

  喬雨青愣了一下,整個人還是處在狀況之外,沒能想明白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啊?

  一旁的喬薊堂再也看不下去孫女的傻樣,開口道:「君澤也想趁這機會帶你出門逛逛,你若跟我們走,讓他帶誰去?」

  喬雨青這恍然大悟,然後咧了咧嘴,毫不猶豫的改弦易轍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和爺爺和乾爹一塊出門了。」她要和夫君約會去。

  司徒昭看著她張了張嘴,最後只能搖頭晃腦的嘆息道:「果然是女大不中留,你這丫頭有異性沒人性啊。」

  「我們夫妻倆感情好,乾爹見了不替我開心嗎?」喬雨青伸手包住司馬君澤的臂彎,朝乾爹吐了吐舌頭。

  「你瞧這丫頭簡直就是不要臉面了。」司徒昭直接轉頭對喬老大夫說……

  「見他們夫妻倆感情好,我很開心。」喬薊堂撫著鬍子呵呵笑道,一點也不在意小倆口在他面前耍恩愛。

  「爺爺,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喬雨青立刻對爺爺咧嘴笑道。

  司徒昭被這對祖孫倆打敗了,頓時有種生無可戀之感,搖了搖頭再也懶得去打趣乾女兒了。

  於是四個人當場決定分成兩隊,心寬的各自遊城逛街去。

     兩位老大爺去了哪兒暫不提,喬雨青和司馬君澤這對夫妻卻是沒有什麼目的,就這麼夫妻相伴著逛起了大街。

  喬雨青是真的很久沒享受這種悠閒感了,想當初和爺爺住在黃土村時,一個月還會跟爺爺去鎮裡幾趟,悠閒的逛逛市集啥的,不過等她正式行醫救人之後,好像不小心就把小小的嗜好給遺忘了。

  所以今天能重拾這小嗜好,還能有夫君相伴,真是把喬雨青美到一個不行,從出了家門之後,臉上的笑容就沒停止過。

  司馬君澤見她這樣反倒覺得有點心酸和自責。

  他不斷地檢討自己平日是不是太少陪伴愛妻了,要不然怎會只陪她逛個街而已,竟就讓她高興成這樣?看樣子他得重新分配工作的時間,以後每個月至少要抽出幾天陪愛妻出門走走逛逛才行。

  「看到喜歡的東西就買,別心疼銀子。」他柔聲道。

  「嗯嗯,我絕對不會和夫君你客氣的。」喬雨青開心的猛點頭。

  「本該如此。」司馬君澤微笑道。

  結果一路走下去,喬雨青除了買些治治嘴饞的吃食外,根本什麼都沒有買。

  問她怎麼不買?她就回一句「因為沒有想要的慾望啊」,然後就這麼走路走馬看花的逛下去。

  司馬君澤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的乾脆直接出聲替她買了。

  「這個包起來,還有這個。」

  「我要那個,還有那個、那個,全都要。」

  「這幾個不要,其餘都要了。」

  喬雨青目瞪口呆的看著亂花錢的他,覺得他瘋了。

  在他又一次花錢不手軟的揮手要包下銀樓裡一整匣子的金絲嵌彩玉蝶戀花首飾套組時,她急忙將他拉到一旁問他,「你這是在做什麼?」

  「看不出來?買東西啊。」他說。

  「我當然看得出來你在買東西,但我是在問你買這些東西要做什麼?」喬雨青有些磨牙。

  「自然是要送給娘子啊,娘子不是很喜歡它們嗎?」司馬君澤理所當然的微笑道。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說喜歡了?」喬雨青瞪眼道。

  「這麼多匣子的首飾和飾品,娘子就只在這一匣子面前停留,還很感興趣的朝掌櫃問了好幾個問題不是嗎?」司馬君澤微笑的看著她。

  「那是因為我覺得它們還滿漂亮的。」喬雨青皺眉道。

  「那不就是喜歡嗎?」

  「……」喬雨青一嘖。

  沒錯,她是,喜歡這套金絲嵌彩玉蝶戀花首飾的,但問題是她用不上啊。她每天都待在醫館替病人看診治病,雖然偶爾會出診,但一樣是去給人家治病的,總不能珠簪恐繞、貴氣逼人去給人看診吧?所以說——「這些都不適合我。」她搖頭道。

  「哪裡不適合了?」司馬君澤挑了下眉頭,然後將她拉回那一匣子飾品前,伸手從中拿出一支蝶戀花步搖直接插在她髮髻上,又後退一步的打量了她一下之後,一臉認真的點評道:「很美,真的很美。」

  喬雨青臉都紅了,只因為這銀樓裡可不只有他們夫妻倆,還有別的客人在,也還有掌櫃和夥計在場啊。

  「你別鬧了。」她低聲道,伸手欲拔下那支步搖,卻讓他伸手給阻擋了下來。

  「別拔,就這麼戴著吧,真的很好看。」司馬君澤深情款款的看著她,柔聲對她說道。

  眼前的男子長髮如墨,五官俊美,溫潤如玉,還有一雙深情又溫柔的雙眼,這般風姿秀逸、氣宇軒昂的男子竟然是她的夫君,喬雨青有時候想想都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作夢,而且重點是他還對她特別的寵溺。

  看她呆呆的看著自己也不說話,司馬君澤柔聲問道:「怎麼了?」

  喬雨青眨了眨眼回過神來,當然不可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老實的把剛才自己所想的事說出來,只問他,「你真覺得我戴著這支步搖好看?」

  「特別好看。」司馬君澤認真的點頭道。

  「那就買吧。」喬雨青對他柔柔的笑道。

  她知道他這是在寵她,即使這些首飾她戴的機會不多,也不能拂了他的心意。大不了等晩上醫館休息之後,她在家戴了給爺爺、乾爹和自個兒欣賞就是了。

  聽見她的話,司馬君澤立即高興的轉頭對掌櫃的說:「掌櫃的,這套首飾我們要了,麻煩你晚些派個人將它們送到喬家醫館。」

  聽見喬家醫館四個字,掌櫃不由自主的愣了一下,因為這四個字實在是太有名了,尤其是在經過昨天的事之後。

  不過最讓他訝異的是眼前這對年輕男女難道就是昨日翻轉整件事的那對夫妻嗎?這也太年輕了吧?

  聽人說那位喬家女大夫的醫術極好,又聽說其夫婿連城裡官衙裡的官役都指揮得動,他還以為這對夫妻應該是有點閱歷年紀的人,沒想到竟然如此年輕,夫妻倆感情還如此好,真是太讓人意外了。

  有這想法的不僅只有掌櫃,同在銀樓裡的其它人也差不多都有此想法,因為真的太意外了。

  昨日的事可是繪影繪聲的傳遍了整個青澤城啊,那女大夫的臨危不亂、機智聰慧,還有最後有如天降神兵般,突然帶著成群官役出現並抓捕鬧事者的人,那些畫面即便沒有親眼所見,光是想像也讓人熱血沸騰。

  沒想到事件中的兩個主角竟然還是對俊男美女,這般年輕,這般恩愛,真是讓人意想不到啊。

  總之,旁人心裡在想什麼,喬雨青和司馬君澤兩個人根本就不知道,因為此時此刻他們倆的眼中只有對方,只看得見對方。

  司馬君澤付了訂金之後,輕聲細語的問著愛妻接下來要去哪兒?然後兩人一起離開銀樓,繼續他們漫無目的的逛大街行程。

  銀樓內的人有一個算一個,不由自主的全都沉默的目送他們離開。

  這對年輕夫妻男的俊逸柔情,女的清麗淺笑,相伴並肩而行離開銀樓的畫面,不知為何就這麼深印在大家心中,久久難忘。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12-7 11:01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12-5 02:54 PM 編輯

【第十七章】   倘若有來世

  喬家醫館連休了三天才再次開門營業,這不是說這三天裡都沒病人上門才不得不休業,而是喬薊堂老大夫出門遊逛一天之後覺得意猶未盡,孝順的孫女喬雨青立刻決定再多休兩天讓爺爺盡興,於是醫館才又多休兩天。

  這事對他們一家人來說根本就沒差,因為他們又不靠醫館營生,沒開業也餓不死。

  不過這卻苦了那些明明能夠吃藥丸子治病而不需要喝苦湯藥治病的病患們了。所以三天後,當喬家醫館再度開門營業時,門庭若市的景象再度上演。

  而這事導致的結果就是,害得他們爺孫倆當天差點忙到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還好這情況只持續了兩天,第三天之後便慢慢地恢復到那場鬧劇之前的模樣。

  換句話說,那件事對喬家醫館來說根本一點影響都沒有。這大概是策劃這整件事的幕後黑手始料未及的吧?

  醫館的情況恢復正常後,日子也跟著平靜了下來,不同的是醫館有了休業之日,每月初一、初八、十五和二十二這四天醫館休業不看診。

  當然,急症除外,以喬家祖孫的心性是絕對不可能見死不救的——如果他們在家沒出門的話。

  不管如何,他們一家人算是在這青澤城徹底的安家定居了下來,除了喬家醫館在城裡站穩了腳步之外,司馬君澤的生意與人脈也迅速地鋪展了開來。

  如今不僅是在青澤城而已,整個樞州商界對他這匹突然竄出的黑馬都如雷貫耳,有些心思活絡的人甚至主動找上門來示好,以求合作機會。

  「夫人,又有人上門來找爺了。」小彩用著義憤填膺的語氣前來稟報道。

  「找爺就找爺,你怎麼是這種語氣?」喬雨青無奈的看了一眼性子隨年齡一樣愈長愈大的小彩。

  今天是醫館例行的休業日,喬雨青正坐在妝鏡前梳妝打扮,打算一會兒要和夫君約會去。

  今日他們夫妻倆要去城外五峰山,聽說那裡風景秀麗,景色幽美,座落在半腰上的玉佛寺香火鼎盛,美味的素齋堪稱五峰山一絕。

  爺爺和乾爹在上個休業日兩人結伴慕名而去,回來之後就一直讚不絕口的,所以這個休業日就變他們夫妻倆準備慕名而去了。

  只是這一早他們夫妻倆才吃完早膳,喬雨青還在考慮今天要穿哪件衣裳出門時,就有與司馬君澤在生意上有往來的客人突然來訪,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事。

  於是司馬君澤便去了前頭接待客人,喬雨青則是留在房裡繼續梳妝打扮等著待會兒出門遊山玩水去,然後接著就有了小彩這一齣。

  「夫人您不知道,今天來的人還帶了一個年輕姑娘一同前來,也不知道是什麼身分,說不定和上回那個居心不良的人一樣,又是來送爺小妾的!」小彩氣憤道。

  「急什麼,我相信你的爺不會答應的,好了,我們也出去吧。」喬雨青打扮完,準備出廳和司馬君澤會合。

*             *             *

  廳內,鍾召寶壓根兒沒想到會被司馬君澤拒絕。不過他很快就回神,恢復先前豪爽的姿態,大笑著說:「別這麼說,是我不請自來,耽誤了司馬兄弟不少事吧,該說對不住的人應該是我。」

  說完,他非常有眼色的直接站起身來準備告辭離開,卻忽然看見一美人從大廳門外施施然的走進廳裡。

  鍾召寶自詡見過的美人不知凡幾,可是像眼前這般氣質清麗卻又自信耀眼,猶如冬日裡溫暖的陽光,又似夏天裡炙熱艷陽的美人兒卻是從未見過的。

  她就像穿著在她身上那一身白色織錦長衣那般潔白清冷淡雅,又像裙裾上繡著的那一朵朵怒放紅梅般傲然嬌美華貴。

  鍾召寶不由自主的看呆了。

  同樣的,司馬君澤也被難得盛裝打扮的愛妻給驚艷到了,忘情的直接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迎了上去。

  「你怎麼來了?」他柔聲問道,目不轉睛的看著她,毫不掩飾臉上驚黯與喜歡的神情。

  喬雨青對於自己出現所帶給眾人的反應感到非常滿意。她嬌嗔了夫君一眼,看向廳裡在座的那位姑娘,怪罪般的輕聲答道:「有嬌客上門夫君怎不讓人告訴我一聲呢?害我這般姍姍來遲的怠慢了人家姑娘。」

  司馬君澤輕愣了一下,瞬間就明白了愛妻的來意,眼底同時漾起了濃濃的笑意。

  「是為夫的錯。」他立刻認錯,「來,為夫為你介紹一下,這兩位都是為夫在商場上的朋友。」

  說著,他牽起她的手走到已然恢復正常的鐘召寶和從座椅上起身的那位「姑娘」面前,開口為三人介紹。

  「這位是鍾三爺,城裡的如意坊、萬客樓、寶來當鋪都是鍾家的生意。這位是溫四娘,儷人坊的掌事東家。這是我的妻子喬雨青,你們也可叫她喬大夫。」

  「青澤城喬家醫館的女神醫我可是久仰大名了,只是沒想到喬大夫不僅醫術高超,還是這樣標緻的美人兒,這也難怪司馬大爺每回到我儷人坊時總是坐懷不亂了。」溫四娘拿繡帕遮嘴,呵呵嬌笑道。

  喬雨青近距離看才發現眼前這位花枝招展的溫四娘雖是「姑娘」扮相,但著實已不年輕,尤其是在她呵呵笑時,眼角的魚尾紋都深得慘不忍睹了。

  為此,她的心情突然整個好了起來,也就不去讓較她那句什麼「每回到儷人坊總是坐懷不亂」的挑釁了。

  哼,她的夫君是什麼樣的人她會不知道嗎?她認識他又不是一兩天或一兩年的事,而是兩世的事。他若真是個意志不堅或花心濫情之人,她又怎會傾心於他,又怎會嫁給他呢?

  這位溫四娘跟她說這話也不知道是什麼心態,若是想借這事讓她耿耿於懷,進而夫妻失和的話,那她恐怕是要大失所望了。

  雨青朝她微微一笑,道:「謝謝四娘謬讚了,我不過只是中人之姿,實在是難擔美人兩字,不過幸好夫君與我都不太在意外貌這事,畢竟容顏會老,對我們夫妻兩人來說,內涵遠比外貌更重要。」

  此話一出,溫四娘還來不及反應,一旁的鐘召寶已毫不客氣的當場大笑出聲,「哈哈哈……」

  溫四娘的臉色很難看,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只是小小的挑釁了一下,竟就被她這麼犀利的反諷回來。

  內涵比外貌更重要?這是在說她虛有其表,金玉其外嗎?

  喬雨青若知她心裡所想,會告訴她:你想太多了,你離金玉還有些距離。

  「喬大夫——」

  「好了。」鍾召寶倏然出聲打斷溫四娘,對著司馬君澤夫妻倆說道:「我們也該告辭了,今日很高興與司馬兄弟一晤,也很高興能認識喬大夫,下次來訪我會記得先送拜帖上門的,告辭了。」說完,他拱了拱手,率先往門外走去。

  溫四娘臉上雖閃過一抹不甘心,但還是朝他們夫妻倆點了個頭後隨後跟著離開。

  「我去送送他們。」司馬君澤對喬雨青說。

  喬雨青點點頭,司馬君澤隨即大步離去,過了好一會兒才又重返大廳。

  「那位溫四娘是怎麼一回事?還有,為什麼我覺得她和那位鍾三爺的關係好像不太尋常?」喬雨青問他。

  「娘子果然聰明,這一照面竟然就讓娘子看出了端倪。」司馬君澤一臉佩服。

  「夫君不用替我戴高帽討好我,我不會為了你去儷人坊讓美人坐懷與你吵架翻臉的。」喬雨青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說。

  司馬君澤頓時一臉尷尬,連忙與她解釋道:「我就去過三次,三次都是陪知府大人的妻舅去的,那位有些黑心手腕,我不想被他惦記上才不得不投其所好。」

  「夫君根本就不需要向我解釋,因為我相信你。」喬雨青微笑的對他搖頭。

  「真的?」司馬君澤目不轉睛的看著她,還是有些擔心她會不會誤會,會不會心口不一。

  「真的。」喬雨青直視著他的雙眼點頭道,讓他可以看清楚她眼裡毫無芥蒂的平靜與認真。

  見她如此平靜,司馬君澤反倒有些不是滋味了,他問她,「娘子都不吃味嗎?」

  「吃什麼味?」

  「醋味。」  

     喬雨青忍不住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她笑聲反問他,「所以夫君是希望我吃醋,與你大吵一架嗎?」

  「這……」司馬君澤頓時陷入兩難之中,一張秀美俊逸的臉糾結到不行。

  「傻瓜。」喬雨青笑著踮起腳尖來吻了他一下。「不吃醋是因為知道你的為人,相信你的為人,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要為咱們倆找不愉快呢,你說對不對?」

  「你真的這麼信任我?」

  「嗯。不過你可別仗著我對你的信任就在外頭惹上什麼風流債喔,我醜話可先說在前頭,一旦我傷了心,對你的信任被摧毀,就像破鏡難圓、覆水難收一樣,我們的夫妻緣分也到了盡頭,我會毫不猶豫的選擇離開你,這話我說到做到。」喬雨青對他說,神情嚴肅而認真。

  「別想,永遠不會有那一天的!」司馬君澤瞬間伸手將她拉進懷裡,緊緊地將她整個人禁錮在自己胸前,心上。

  「嗯,我也希望永遠不會有那一天。」喬雨青將額頭抵在他肩上,柔聲附和。

  「我會愛你、寵你、對你好一輩子的,所以你永遠都不許離開我。」司馬君澤難得霸道的說。

  「如果夫君真能做到你所說的,不只這輩子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倘若有來世,我願再嫁你為妻,再陪你一生一世。」喬雨青抵在他身前柔聲說道。

  司馬君澤有些激動的將她推離自己胸前,低頭凝視著她問道:「此話當真?」

  「天地可證。」喬雨青點頭道。

  「好,倘若有來生,你就準備好再嫁給我一回,再當我一世的妻子吧。」司馬君澤咧嘴道,信心滿滿。

  「那你現在可以回答我剛才問你的問題了?」喬雨青言歸正傳。

  司馬君澤點點頭,告訴她,「溫四娘剛才的行為,為夫也想不明白她有何目的,倒是你說她與鍾三爺的關係不尋常,這事你的感覺沒錯,因為他們倆是情人的關係,同時也是上下屬的關係。儷人坊表面上的東家是溫四娘,但其實真正的幕後金主卻是那位鍾三爺。」

  「私人產業,不屬於鍾家?」喬雨青挑了挑眉頭。

  「娘子果然聰明。」司馬君澤點頭道。

  「那他們今天是為何事來找夫君?」

  「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天下熙熙,皆為利來。」

  「唉,算了,生意上的事我不是很懂,你還是別說了。」喬雨青搖頭道,然後直接轉移話題問他,「咱們今天還要上五峰山嗎?」

  「自然要去。」

  「那你等我一會兒,我去換套衣裳。」喬雨青說完轉身要走,卻讓他的長手給勾回他懷中。

  「為何要換,你這樣穿很美,很好看。」司馬君澤低頭看著她微笑道。

  「咱們去五峰山最主要是去玉佛寺,我穿得如此富貴華美,只怕連寺門都進不去,會被拒於門外的。」喬雨青有些哭笑不得。

  「娘子想太多了,五峰山上水色山明,風景優美,樞州多少名門旺族、富貴人家都愛往那兒去。玉佛寺裡的香油錢多是由那些人捐贈的,娘子與那些穿金戴銀的夫人、千金小姐們相比,你這身衣著扮相只能稱之為樸素。」司馬君澤好笑道。

  「真的嗎?」

  「為去何需欺騙娘子?」司馬君澤笑盈盈的看著她。

  「那還等什麼呢?」喬雨青挑眉道。

  司馬君澤灑脫一笑,牽起愛妻的手點頭說:「走吧。」

*             *             *

  五峰山果然是風景秀麗美不勝收,夫妻倆帶著一個丫鬟小彩和一名車夫輕車簡從的上山遊玩,沒想到途中竟還遇到了司馬君澤商場上的朋友。

  對方同樣是一對年輕夫妻,不同的是年輕夫妻身邊已有一個三歲娃兒,少婦腹中還懷了另外一個。

  他們交會的時間並不長,不過是一盞茶的時間。

  喬雨青看得出來對方是很想與他們結伴同行,可惜對方願意,她夫君不樂意啊,甚至還在對方都開口說出「不如一起走」這樣的話時,毫不猶豫就直接拒絕了。

  「不了,我今天只想陪我娘子好好的遊山玩水。」司馬君澤說,換句話就是不想面對你們還要交際應酬的意思。

  對方聽懂了,臉上有那麼一瞬間閃過尷尬與僵硬,不過還是很快的恢復正常,然後笑著打趣了一句就識相的告辭離開了。

  看著漸行漸遠的那兩輛馬車,喬雨青開問司馬君澤,「這樣直接拒絕不怕會得罪人嗎?」

  「你覺得他那個孩子和孩子的娘看起來怎麼樣?」司馬君澤將她撈進懷裡,不答反問。

  「什麼怎麼樣?」喬雨青愣了一下,不明白他為何會這麼問,但還是老實的皺眉道:「母子倆都有點瘦弱,尤其是他的妻子,身為一個孕婦這種情況不太好。也不知道那個人是怎麼把自己養得胖胖的,卻把自己的妻子和兒子養成那樣。」

  「妻子?」司馬君澤忍不住嗤笑了一聲。「那婦人不是他的妻子,只是一名小妾而已。」

  「啊?」喬雨青不由自主的一呆。

  司馬君澤又補充道:「而且還不知道是排行第幾的小妾。據說他的小妾多到十指都數不完,偏偏他的嫡妻也不是個好相處的,結果就是小妾和庶子女們個個骨瘦如柴。」

  喬雨青默默地,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司馬君澤說著搖了搖頭,結論道:「總之我看不起這樣的人,所以道不同不相為謀。」

  「我看他一副自來熟的模樣,還以為你們是交情不錯的朋友。而且你剛才還抱了那個孩子。」喬雨青說,這便是她沒將那個女人往小妾方向想的原因。

  司馬君澤略微沉默了一下才說:「那孩子瘦弱的模樣讓我想到過去的自己。」

  喬雨青在他懷裡轉身,抬頭吻了他一下、柔聲道:「都過去了,你現在的身子很健康,放心。」

  「有你這個神醫在我身邊我當然放心。」司馬君澤低頭回吻她一下,「不過……」他欲言又止。

  「不過什麼?」喬雨青看著他。

  「我擔心它終究還是留了後遺症。」司馬君澤神情黯然的輕聲說道。

  「什麼後遺症?」喬雨青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司馬君澤沒有立刻回答她的間題,卻是將擁抱著她的手移到她平坦的小腹上輕輕地撫摸著。

  喬雨青瞬間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君澤——」

  「對不起,我恐怕不能給你孩子了。」他抱緊她沙啞的說道。「咱們成親都一年多了,你的肚子卻始終沒有傳來好消息,這問題肯定出在我身上,我生病又中毒了這麼多年,雖然病和毒被你治好了,但身子不可能完全不受影響,尤其是在子嗣方面。是我思慮不周沒早想到這事,如果早知道……」

  「早知道又如何?」他沒應聲,喬雨青卻已明白他的意思。「你就不會娶我,不會與我成親了嗎?」她問他。

  他默認不語,氣得她當場傾身狠咬他一口,直接把他的下唇咬破一個洞血流不止,但她還是不解氣,掙扎的想離開他懷抱,他卻不肯鬆手。

  「司馬君澤放手!」她連名帶姓的怒聲瞪眼叫道。

        司馬君澤搖頭拒絕,沒理會唇上傳來的疼痛,只是堅定的抱著她不鬆手,任唇上那抹刺目的紅逐漸從一小點蔓延成一小片。

  喬雨青突然覺得自己很沒用,因為看著他唇上那抹紅,她發現自己竟然心軟了,對他的怒氣也去了一大半,真是太沒用了!

  「司馬君澤,我以為你懂我,」她垂眼難過的對他說:「我以為你了解我,知道我和那種一心只想成親嫁人,然後生兒育女來傍身的女人不同你怎麼能說你後悔娶我呢,你怎麼能?」

  「我沒說後悔,我只是不想你的人生有遺憾,不想你難過。」司馬君澤啞聲道。

  「我有什麼遺憾?」她抬眼問他。

  「你難道不想要有自己的孩子嗎?」

  「我當然會有自己的孩子。」她毫不猶豫的回道。

  司馬君澤頓時渾身僵硬。

  「你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麼?」喬雨青氣得又想咬他了,「我說的是我們的孩子。」她將他的手拉放到她的小腹上。

  他呆呆的看著她。

  她又說:「到底是誰說你會有子嗣艱難的問題的,我不是跟你說過你現在的身體與常人無是?我之所以遲遲沒懷孕是為了謹慎,為了更加確保你體內無餘毒會影響到咱們孩子,這才會避孕了一年。早知道你會胡思亂想,我就把這事跟你說清楚了。你聽好了,咱們要有自己的孩子一點問題也沒有,事實上雖然日子淺了點,但是咱們的孩子已經來報到了,八個多月後就會出世與你這個傻爹見面,懂嗎?」

  司馬君澤看似毫無反應,事實上他已經驚呆、喜呆了。

  孩子?他就要當爹了嗎?他的身子真的沒問題,可以擁有自己的孩子,而她的體內現今就正孕育著他們的孩子嗎?

  孕育……孩子……

  她懷孕了?!

  他突然意識到這件事所代表的意思,趕忙大聲叫道:「停車、停車,快點停車!」

  「吁——」馬車外立刻傳來車夫勒馬的聲響,車廂很狠地一震,馬車猛然停了下來。喬雨青若不是緊緊地被他摟在懷中,肯定會在車廂裡跌得五腳朝天。

  「幹麼突然停車啊?」她問他。

        「夫人,發生了什麼事?」車廂外響起了不願待在車廂裡當電燈泡而坐到外頭與車夫大叔作伴的小彩的聲音。

  喬雨青看著司馬君澤,將小彩的這個問題留給他回答。

  「立刻將馬車調頭,回家。」司馬君澤揚聲吩咐道,並沒有多做解釋,只有車廂內的喬雨青明白他這麼做的原因。

  「欸,不用這就回家吧?我感覺很好,沒什麼異樣……」她話沒說完就被瞪了。

  「你怎麼能這麼胡來呢?不知道懷孕初期要特別小心嗎?虧你還是個大夫。」司馬君澤一臉嚴肅的輕斥道。

  「就是因為我是個大夫,知道自己的身子狀況沒問題……」她話沒說完就又被他一句話打斷。

  「醫者不自醫。」他說,接著便用認真又帶點嚴厲的表情勒令道:「總之現在聽我的,回家之後聽爺爺的,以後關於你身子和孩子的事都不許自診,更不許擅自做主,聽見了嗎?」

  喬雨青頓時無言以對,總覺得過去一年來自由自在的好日子就要離她遠去了。

  欲哭無淚。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12-7 11:01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12-5 03:09 PM 編輯

【第十八章】   歲月靜好

  喬雨青的預感成真,等她回到家被爺爺診出喜脈,確認她有了身孕之後,她就喪失了做主的權利與自由。

  司馬君澤瞬間化身夫管嚴,不許她做這、不許她做那的,什麼都要過問,什麼都要管,搞得她差點沒瘋掉。偏偏爺爺還在一旁點頭讚許他的夫管嚴,讓他受到鼓舞的絲毫不理會她的抗議堅持管到底。而無良的乾爹見狀總是哈哈大笑,在旁看笑話看得樂不可支的,讓她只能氣得牙癢癢的。

  身為一名大夫的她當然知道夫君和爺爺這麼做全都是為了她和肚子裡的小孩著想,可是他們應該要知道過猶不及啊。

  總是不許她做事不許她隨意亂動,又總是要她多吃點,這兩者加總的後果八九不離十就是難產,他們難道不知道嗎?

  為此,她找爺爺深談辯論了一番,終於將爺爺給說服,並讓爺爺同意了由他來說服他的孫女婿改變觀念和想法。

  喬雨青悠悠哉哉的回房等候好消息,卻不知她爺爺喬薊堂為此真的是一個頭兩個大,因為孫女婿會這麼大驚小怪,完全就是他縱容出來的啊,如今卻要他去改變孫女婿的想法和觀念,這不是自打嘴巴是什麼?

  可是孫女的顧慮沒錯,再這樣繼續下去她生產時恐怕會有危險,所以為孫女的小命和未出世的小外曾孫,他這張老臉該認錯的時候還是得認錯啊。

  總之當天司馬君澤一回家就被爺爺給找了過去,然後喬雨青終於重獲過去一半的自由,可以重回醫館坐堂看診,也可以繼續研究新的藥丸子。

  時光匆匆,在喬雨青的肚子愈來愈大,喬家醫館的名聲愈來愈響亮,司馬君澤的生意愈做愈大,錢也愈賺愈多之後,前世他們所居住的那間宅子終於傳出了要出售的消息,喬雨青第一時間找上夫君司馬君澤,向他透露出想買下那間宅子的慾望。

  「咱們家裡的人愈來愈多了,等孩子出生之後又還得多個奶娘,只怕家裡就要住不下了。況且以前院充當醫館的空間已嫌不足,總讓那些大老遠的來咱們醫館求診的患者或坐或癱的待在大門外看診也不是辦法。所以我想,如果咱們家有餘錢能夠買下那間宅子的話,咱們全家就搬到那邊住,這裡以後就專門留做醫館,你看怎麼樣?」

  司馬君澤言卻一聲不吭的看著她。

  「欸,好不好你也說句話啊。」喬雨青有些心急。

  「娘子,好像從兩年前咱們剛搬到這青澤城時,你就對那間宅子情有獨鍾。」司馬君澤若有所思的說。

  喬雨青愣了一下,沒想到他還記得這事。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那間宅子挺合我的眼緣的,一眼就覺得喜歡。」她說。

  「所以那間宅子未來又可以幫上咱們什麼忙?」司馬君澤一臉認真的問道。

  「啊?」喬雨青一臉懵狀,完全不懂他的意思。

  司馬君澤解釋道:「自從咱們來到這個青澤城之後,娘子總會不時的對這城裡的某些人事物感覺到合眼緣,然後這些人事物又總能在某一天為夫突然遇到困難時湊巧能幫上為夫的忙。」

  喬雨青不由自主的僵了一下。「有這回事嗎?」她裝傻,沒想到他竟然早發現了這些巧合。

  「有。」司馬君澤點頭道。

  「那肯定是因為我救了許多人,老天給咱們的福報吧。」喬雨青笑得有些不自然。

  上輩子她在這個青澤城住了一輩子,雖說來此的時間比今生要晚上許多年,但城裡的人事物大同小異,哪些人有本事,哪些東西未來會受人追捧變得值錢,又有哪些現今還在暗來暗去,將來卻會對整個青澤城影響深遠的事,上輩子她就算沒經歷過也聽人說過。  

  既然她都已經預先知道這些事了,沒道理不趨吉避凶,為自個兒的小家謀福利。

  況且她這麼做也沒害人,反倒還有可能救下不少無辜受害的善良百姓,她何樂而不為呢?

  只是這些都源自於她的重生,而她重生之事又太過匪夷所思與駭人聽聞了,所以即便是面對最親密的愛人與家人,她也不能隨便宣之於口啊。

  「娘子有秘密。」司馬君澤深深地看著她肯定道。

  喬雨青臉上笑容又更加僵硬不自在了,她猶豫不決的看著他,實在不知如何解釋這些事。

  「夫君……」

  「如果勉強就不用告訴我。」司馬君澤對她搖頭道,眼中有著全然的信任與包容。他說:「為夫是覺得這些巧合很不可思議,卻沒有想追根究抵的意思。對了,那間宅子已經被我買下來了。為了讓她放心,他直接轉移話題。

  「什麼?真的嗎?怎麼會?」喬雨青被他突如其來的宣告驚喜到了。

  「跟娘子一樣,我也覺得咱們這間宅子小了點,所以日前便託了牙行幫忙找宅子。兩天前,牙行派人來找我,跟我提了那間宅子要賣的事,我記得當初娘子很喜歡那間宅子,所以就直接把它買下來了。」司馬君澤有些得意的告訴她。

  「夫君你真是太棒了!」喬雨青開心得不行。

  「這麼高興啊?看樣子你真的很喜歡那間宅子。」見她這麼開心,司馬君澤也滿面笑容。

  喬雨青用力的點頭,歡喜的毫不遮掩又有些迫不及待。「夫君,我可以去那間宅子看看嗎?」她問。

  司馬君澤一秒變臉,嚴肅的拒絕道:「不行,你臨盆在即,這幾日你給我好好待在家裡待產,哪兒都不許去!」

  喬雨青也知道自己是強求了,伸手摸了摸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眼神黯淡的只能點頭。

  「你也別心急,那間宅子有些年頭了,有不少地方需要修繕。等你將孩子生下來做足月子之後,該修該建的地方也應該完工了,正好咱們能搬新家。」司馬君澤安撫的對她說,然後忍不住也伸手摸了摸她圓滾滾的肚子,柔聲問她,「感覺怎麼樣?」

  「還好,就是沉,很沉。」雖然這麼說,喬雨青臉上還是漾著微笑,渾身都充滿了母性光輝。

  看著這樣的她,司馬君澤情不自禁的傾身吻了她一下,又替她理了理落在臉頰上的髮絲,深情款款的對她說;「這段日子辛苦娘子了,再忍耐幾天就好了。」

  說完他又低頭對著她的肚子說:「寶貝,你一定要乖乖地出生,不要讓你娘受太多的苦,否則到時候爹可是會打你的小屁股喔。」

  喬雨青聞言瞬間就笑了出來。

  「孩子都還沒出生你就威脅他。」她笑瞋了他一眼。

  「這不是威脅,是教育。」司馬君澤義正詞嚴。

  「孩子都還沒出生你就這麼嚴厲,就不怕他會被你嚇得不想出來啊。」喬雨青開玩笑道。

  「胡說八道!這話能亂說嗎?」司馬君澤立刻大驚失色的瞪眼道,隨即整個人顯得有些緊張的又一次低頭過著她肚裡的孩子柔聲說:「寶貝,你別聽娘說的,等你出生後爹一定會很疼你、很愛你的,所以時間到了,該出來的時候你就要快點出來,別拖拖拉拉的,也別害羞知道嗎?」

  喬雨青笑得不行,雙手抱著肚子整個人笑得東倒西歪的。

  「悠著點,悠著點。」司馬君澤一臉緊張的扶著她叫道,怎麼也沒想到她會笑成這樣,他並沒說什麼笑話啊。

  「沒事沒事。」喬雨青又笑了好一會兒才笑著搖頭道,只是這話才剛剛說完,她就感覺到肚子緊縮了一下,因為太過突然,讓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嘶——」

  「怎麼了,怎麼了?」司馬君澤立刻緊張的問道。

  喬雨青沒有回答,卻是仔細的感受著自己的肚子,感受著腹中的孩子。沒異樣。所以剛才那一下只是偶發嗎?

  「雨青,怎麼回事?你別不說話啊。」司馬君澤目不轉睛的看著她,滿臉的緊張與擔憂。

  「我沒事。」她抬眼看他,對他微微笑。

  「真的?」

  「真——嘶——」又來了,剛才出現的緊縮感又來了,這頻率……

  「雨青?」

  「等一下。」她說道,然後安安靜靜的等了一會兒,直到下一回的陣痛來臨,她才確定了自己現在的狀況。她抬起頭來對司馬君澤說:「夫君,我覺得咱們這孩子以後肯定是個聽話的好孩子。」

  「什麼意思?」司馬君澤不明白她的意思。

  「孩子聽了你的話迫不及待想出生了。」喬雨青苦笑道。

  「什麼?!」司馬君澤當下跳了起來,接下來自然就是一陣人仰馬翻與雞飛狗跳的混亂場面了。

  畢竟,喬雨青要生了。

  喬雨青生的第一胎是個女兒,有著一頭濃密的黑髮,還有一雙大大的眼睛,看就是個小美人胚子。等過了幾天褪去身上的紅,換上身白裡透紅的膚色那更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家裡的三個男主子都不是重男輕女之輩,對這個新成員簡直愛不釋手,每天都在上演著搶人大作戰。

  當然最後的勝出者多是司徒昭,這不僅是因為他的身手最好,更因為他原就是家裡最清閒的一個,自然抱孫女的時間也就最多了。

  為此不管是司馬君澤這個孩子的爹,還是喬薊堂這個孩子的外曾祖父,都是滿腹的怨念。

  喬雨青在一旁看了只覺得好笑。

  然後,正如司馬君澤所說的,新買的宅子在女兒滿月前幾天完成了修繕工程,換句話說他們可以搬家了。

  他們大夥討論了一下,決定將孩子的滿月酒與喬遷之喜合併一起舉辦,省麻煩。

  不知不覺間,他們一家人在這青澤城落腳定居都過了兩年,夫妻倆的事業也各有所成,認識的人非常多,交好的人也不少,而且是從達官貴人到販夫走卒都有,也之所以宴客那天當真是熱鬧非凡。

  熱鬧結束後,日子又恢復了平靜。

  一家人搬到新宅居住後,舊宅也重新規劃成了喬家醫院,不僅又招了兩名坐堂大夫到醫館裡來坐堂看診,還招收了一群學徒,從識藥、炮製開始學起,如品德過關又有做大夫的慧根便收做徒弟,如無做大夫慧根又肯吃苦者便留做炮製與製藥師。

  三進院裡前二院做為醫館兼醫學院,後院則做為學徒與夥計們的住處,甚至其中一位孑然一身的坐堂大夫也住了進去,打算餘生就在這裡過了。

  喬雨青在女兒百日禮後,終於重回醫館坐堂替病人看診治病,不過因為要奶孩子的關係,她坐堂的時間便有了限制,想指名由她診治的病患得挑著時間來,不然就得認命的排隊等候了。

  喬薊堂醫者仁心,每每看見那些受病痛折磨的人還不趕緊醫治,還在那裡排隊等就覺得有些於心不忍,可是孫女忙,他可愛的圓圓外曾孫更是餓不得啊,所以想來想去沒了辦法,只能找孫女討論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喬雨青也不是沒想過,而且也想到了解決的辦法,那便是漲診費。

  既然她這麼奇貨可居,診費較別的大夫貴些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當然,這並不表示她就不替窮人看診了,只是窮人付不起較高的診費,便會選擇爺爺或其它坐堂大夫看診,那他們再把棘手或沒把握的病人轉給她診治,而且診費並不會因此而改變。

  這麼做不僅可以平均每個坐堂大夫的看診人數,還可以「劫富濟貧」,甚至大夫之間還能教學相長,完全是一舉數得。

  解決了醫館病人們專挑喬雨青排隊看診的事後,日子在忙碌卻平順中繼續往前推進著。然後,在小名圓圓,大名司馬玉嵐這個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的小人兒周歲後不久,喬雨青發現自己又有了身孕。

  喬雨青的第二胎懷得有些辛苦,因為也不知道該說幸還是不幸,她竟然懷了雙胞胎。這事一公佈,眾人的臉色當真是複雜到筆墨難以形容,整個就是憂喜參半,憂心忡忡到一個不行。

  誰不希望懷雙胞胎能一胎抱兩啊?可是生孩子可不是簡單的事,多少產婦死於難產之下,而那些產婦還只是生個娃兒而已,生雙胞胎卻是要一口氣連生兩個娃兒啊。

  「怎麼辦?為什麼會懷雙胞胎呢?這胎能不生嗎?」司馬君澤沒忍住,開口問了這個問題。

  「夫君不喜歡雙胞胎嗎?」喬雨青看著他。

  「我不喜歡你有任何的危險。」司馬君澤凝視著她,眼裡有著藏不住的擔憂與驚恐和害怕,「雨青,要不這胎咱們不要了好不好?」

  「不好。」喬雨青直接拒絕道。

  「雨青……」

  「傻瓜,你又忘了我是個大夫嗎?我這是第二胎不是第一胎,生產時會比第一胎還要順的。還記得當初我生圓圓時,兩個產婆都驚訝的說從沒見過像我生孩子這麼容易的產婦嗎,所以即便是生雙胞胎也不會有問題的。」

  「可是……」

  「相信我。」她堅定的凝視著他說,一頓後又道:「況且咱們家什麼沒有,就大夫最多啊,夫君還擔心什麼?」

  司馬君澤即便擔憂到一個不行,還是被她這句「大夫最多」給逗出了一絲笑意。

  總之,因為喬雨青為母則強的堅持,夫妻倆的長子與次子在八個月後有驚無險的降世,喜得喬爺爺和司徒乾爹一人分得一個外曾孫、一個外金孫可以抱,整天都笑得闔不攏嘴。

  司馬君澤這個親爹也不吃醋,因為他還有個軟萌的寶貝女兒可以抱。

  時光飛逝歲月如梭,雙胞胎在不知不覺間就五歲了,長成調皮搗蛋、會跑會跳的兩個小萌娃,讓孩子的爹每次見著了都忍不住黑臉訓兒,心裡直想著還是女兒好、女兒乖、女兒省心。

  因為爹太會訓人了,所以雙胞胎最愛的除了娘和姊姊之處,排名第二的就是會帶他們飛屋頂、飛樹上、飛來飛去的司徒外公,然後毫無意外的被外公拐去學武。

  雙胞胎不僅長得像他爹司馬君澤,聰明的腦袋也像,學什麼都快,唯獨學武得穩紮穩打,一步一腳印的苦練才能得到成果,因此用來磨磨這兩個精力旺盛的頑皮鬼最好。

  所以兩個小傢伙再聰明,還是被大人們給坑了,從五歲開始就天天早起練武,練完武功後還得讀書和學習藥理,每天都忙得不要不要的。

  不過精力充沛的小傢伙完全都把這些當成了遊戲,又因為難兄難弟有伴的關係,即便是苦哈哈的學習也能打打鬧鬧、比來比去的,每天都過得很充實又歡快。

*             *             *

  小孩子過日子是一天一天的長大,老人家過日子就是一天一天的老去。

  轉眼間,喬薊堂老大夫離開家鄉黃土村都快十年了,年紀愈來愈大的他越發的想家了。

  雖說他和孫女一家人住在青澤城的日子比住在黃土村不知快活多少,但思念家鄉的心情卻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他總是一不小心就會發起呆來,會想起過去住在黃土村的日子,想起村裡的人和他那些個不孝子女、子孫們。

  他想著,也不知道這些年村裡的大夥都過得好不好?還有他那些不孝子女們可還記得他這個老爹,可曾思念過他?

  每每想到這,他總會不由自主的嘆息出聲。

  喬雨青發現爺爺的異常,知道他是想念故鄉之後,便和夫君商量了一下,打算陪爺爺回黃土村走一趟。

  司馬君澤當然不可能讓他們倆自個兒回去,於是最後決定全家大小一塊陪喬爺爺回黃土村探親,也算是衣錦還鄉,讓村民們知道當年喬薊堂並沒有收養錯人。

  不用說,他們回鄉自然造成了轟動,而目不僅轟動黃土村而已,而是附近的十里八村,甚至包括興隆鎮都被轟動了。

  沒辦法,因為他們回去的人多,喬爺爺準備要送村民們的禮物也多,沒有四輛馬車來拉根本就拉不動,所以他們就算想低調都低調不來。

  黃土村和十年前沒太大的差別,只是老人走了幾個,讓祖孫兩人聽了不免唏噓,但同樣村裡也添加了不少人口,熊孩子滿村子亂跑。

  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世常態是可以想像的,並不會讓人感覺到意外,可是卻有一個他們想也想不到的大意外,那就是喬家兩兄弟竟在五年前就先後舉家搬離黃土村,從此不知去向,村裡的房子和地自然也全都賣了。

  喬薊堂得知此事大受打擊當場昏厥了過去,把喬雨青嚇得半死。

  雪上加霜的是,喬思敏那個自私自利的不孝女雖沒搬家離開這兒,卻對這個十年不見的爹滿腹怨言,聞訊前來見著她爹生病的躺在病床上也沒關心一句話,開口就怪她爹自個兒在外頭享福卻一點都沒想到他們這些在過苦日子的子女,生生把喬薊堂給氣得吐血。

  喬雨青當場大發飆的將人給趕了出去,還撂下狠話,說如果她爺爺有個三長兩短,她肯定會讓他們一家人永無寧日。

  這一回的黃土村之行讓喬薊堂生了場大病,若非喬雨青醫術好,又有三個孩子成天陪在病床邊太爺長太爺短的守護著,喬薊堂差一點就沒能撐過來。

  喬薊堂人是活下來了,卻元氣大傷,好像將過去十年好日子下所養出來的精氣神一夕間全都耗盡了一般,真的變成個白髮蒼蒼、垂垂老矣的老人家。

  喬雨青見狀當真是每見一回眼眶就紅一回。

  為了爺爺的身體狀況,他們一行人在黃土村足足待了一個月才起程離開,這一個月裡喬思敏又來了幾次,喬薊堂都拒見這個不孝女。

  喬思敏沒了辦法只得求村長幫忙,結果卻得到絕情的一句話——「就當我從沒生過這個女兒。」

  經此一事,黃土村在喬薊堂心中從故鄉變成了傷心地,直到後來他回到青澤城,在多年後壽終正寢為止,他都未曾再有想回故鄉黃土村的念頭。

  他的人生有不少的遺憾,卻沒有後悔過,尤其是對於當年收養孫女致使兒女與他疏離這件事上,一次都沒有。

  他一直覺得孫女就是他此生的福報,即便子孫不孝,有喬雨青這孫女,他此生足矣。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12-7 11:01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12-5 03:19 PM 編輯

【番外篇:司馬端言】

  司馬端言一動也不動的呆坐在房裡好久好久,久到外頭的天黑了,丫鬟進屋來點燈時被嚇得差點沒尖叫出聲。

  看清楚呆坐在書房裡的人是誰後,丫鬟有些驚魂未定的出聲喚道:「老爺。」

  「什麼時辰了?」司馬端言的聲音因久沒開口而顯得沙啞。

  「戌時了。」

  「戌時了嗎?難怪外頭天都黑了。」司馬端言喃喃自語道。

  「老爺要在書房裡用膳嗎?」丫鬟小心翼翼的問道。都過了飯點了,老爺想一個人待在書房裡待到不知時辰,想也知道肯定尚未用晚膳。

  司馬端言輕搖了一下頭,他一點胃口都沒有。

  今日是他長子出殯的日子,從今以後他再也沒有司馬君澤那個聰明絕頂卻病懨懨、讓他每見一次便心痛一次的兒子。

  君澤是他的第一個孩子,他還清楚的記得剛得知自己要做爹時的心喜感受,也記得那孩子在妻子肚子裡踢他的手時的驚喜,更記得那孩子剛出生時那嬌小瘦弱的模樣,還有那孩子第一開口叫他爹時的歡喜。

  他的兒子身子不好,大家都說他活不了多久,可是那個小小的、瘦弱的小孩兒卻頑強的活了下來,並且一天天的長大,展現出令人驚異的聰明才智與天賦。

  可惜是個病秧子、藥罐子,沒用。

  族裡多少人在背後這般說著,他剛開始聽見真的很怒,可是久而久之自己竟然也有了同樣的心態,覺得這麼一個成天吃藥、風一吹就病倒的兒子真的很沒用。

  加上妻子為了照顧這個兒子又完全冷落他,他對這個兒子也就愈來愈不滿意了。

  之後賀家為鞏固兩家的關係,又將妻妹送進府裡來做他的小妾,為他生了第二個兒子。老二君浩雖不如長子的才智那般出眾,卻一樣聰明伶俐、舉一反三,最重要的是有一副健康身體。

  老二活潑好動又愛笑,只要有他在的地方總能聽見歡聲笑語,和總是圍繞在長子身邊低迷壓抑的氣氛完全不同。

  不知不覺間,他的心就偏向了老二,與人言談提到孩子時提的也總是老二,好像忘了自己還有另外一個兒子一樣。

  他本不是故意的,卻漸漸成了有意的,因為提了那個整天病懨懨躺在病床上的長子,他會難過、會心痛,也因為提了會有人同情他或對他落井下石,左右都是難受,他又何必要給自己找難受?

  其實就算自己不提,別人提了他也是難受。所以有時候想一想,他甚至會狠心的想著那孩子為何不乾脆死了算了?

  因為曾有過這樣無情的想法,讓他有些無顏面對長子,也就更少去長子的住處看那個可憐的孩子了。

  妻子死後,他將妻妹扶上繼妻之位,一方面是為了讓老二君浩擁有嫡子的身分,另一方面也是為了那個孩子,畢竟由親姨母來當繼母總比其它娘家有權勢的陌生女人當繼母要好,不是嗎?

  他希望那孩子的餘生可以過得平靜,可是那孩子卻不領情,寧願拖著孱弱的身子以尋醫治病之名飄泊在外也不願回京待在家裡。

  那孩子應該是對這個家、對他這個父親充滿了失望吧,這才會在他母親離世後毅然決然的選擇離開。

  易明雄是隨妻子從賀家來的,也是妻子在世時所信任倚靠之人,所以他慎重的將那孩子託付於他,還交心的對他坦言自己對那孩子的複雜感情與虧欠和愧疚。

  他希望易明雄能他陪在那孩子身邊,能替他多憐惜那孩子。可是他怎能憐惜到讓那孩子死在外頭,還是屍骨無存的死法?

  因為不堪病痛的折磨,所以趁人不注意時跳崖自盡了?

  不,他不相信這是事實,那孩子絕不會做出如此懦弱的行為。

  「如果真受不住病痛,那麼過去那十幾年他又是怎麼承受來的?」他問易明雄。

  「因為那時候有夫人在,為了夫人,少爺可以咬牙忍痛苦撐,可是現今已沒有讓他苦撐的理由。」易明雄紅著眼眶說。

  「沒有苦撐的理由嗎?」

  即便如此他還是不相信兒子死了,即便有遺書,即便書上那字確實是那樣的,即便易明雄為了自責與謝罪自廢了一身的武功,即便所有人都相信那孩子也死了,他仍不願相信。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沒見到屍體,他寧願相信那孩子還活在這片天空下的某個地方,也不願相信他已經死了——即便這是自欺欺人也好。

  君澤我兒,為父願你一切安好。

  不管是生,是死……  

【全書完】



【後記 除膠大作戰 金萱】
  
  金萱每次開新稿工作,萱就會不由自主的分心去做別的事,簡而言之就是不想工作。

  開稿寫這在稿子時也一樣,只寫了一章萱就開始上網購物,然後不小買了隔熱窗貼,接來就是除膠大作戰。

  說起除膠這件事那真是三天三夜說不完;話說萱家的客廳有一整牆面的玻璃窗,光線充足到可以在家裡做日光浴。

  多年前因為某西北颱風強雨驟的關係,萱便在玻璃窗上貼了三個大X,以防玻璃承受不住強烈的摧殘(想太多),事後卻忘了撕膠(其實就是懶) ,結果一不小心一貼就是好幾個年頭,導致後來想撕也撕不下來了,乾脆就整個擺爛不理它,反正平時兩層窗簾遮著也看不到(自我催眠)。

  可是這回萱手賤(剁手)買了隔熱窗貼,不除膠根本貼不得,萱只好認命上網google尋找各種除膠妙招了。

  用橡皮擦除膠,用護手霜除膠,用酒精除膠,用丙酮除膠,用指甲油去除液除膠,用膠帶去除液除膠,用醋除膠,還真是各種推薦,應有盡有。

  先把家裡沒有的酒精、丙酮、膠帶去除液等去掉,萱就地取材一樣一樣的試,橡皮擦沒用,指甲油去除液沒用,護手霜竟然真有點用處,醋也有點用,但有點用的效果真的是會、擦、斷、手。

  三個大X是六條膠帶組,每條皆超過一百二十公分長的膠帶痕,萱光是清除其中的二十公分手就快斷了,然後整個自暴自棄的心想乾脆別清了,直接把窗貼貼上去,醜就醜,大不了把窗簾拉起來就算了?

  又想那乾脆別貼了,等窗貼寄來再原封不動退回去就好。

  可是如不趁此機會除去窗上那難看的三個大X,這輩子大概永遠也不會去除它了,重點還是都去除一小段了,連X字都不完整了,這樣能看嗎?!啊啊啊——人坐在電腦前,萱的眼睛卻是筆直的瞪著窗戶看。

  終於,在放棄了三小時之後,萱忍不住又默默地拿起菜瓜布和醋和護手霜繼續除膠大作戰(根本是寧願除膠也不願乖乖坐下來寫稿)。

  睡了一晚醒來,看見窗戶的三個大X少了一隻腳,那是昨天的成果,感覺有點開心,但再看整體,少掉的那一隻腳只佔殘膠整體的十二分之一,萱頓時之間就笑不出來了。

  唉,以這種龜速的方式除膠,萱到底還要花幾天才能把玻璃窗上的膠帶痕全數除盡啊?還有,再這樣下去萱到底還要不要寫稿啊?

  煩惱萱不死心,鬱郁的又換了些字眼上網google了幾回,看了許多人的「靠北」除膠經驗之後,終從中發現新字眼——保鮮膜和廚房紙巾!然後,萱有一種醍醐灌頂、茅塞頓開的感覺,覺得自己之前實在是有夠傻的。

  醋的確能軟化膠,但需要時間浸蝕,萱前一天除膠時,一、等的時間不夠久,二、醋經空調吹襲根本來不及浸蝕殘膠就已風乾,這樣效果自然差啊。

  但是,如果用廚房紙巾浸潤醋液再用保鮮膜封貼在那些殘膠上頭,再等上一個小時,這樣還怕醋會被風乾達不到浸蝕的效果嗎?

  小試了一下,萱整個是仰天長笑,哇哈哈……果然是經一事長一智啊,嗚嗚……(感動到哭)。

  總之,如果要除玻璃上大片殘膠,萱認為最有效省力的方式如下——

  一、先把玻璃上有著光滑面的膠帶刮花刮破(方便醋浸入)。

  二、再用由醋完全浸濕的廚房紙巾覆於殘膠上,上頭再覆上一層保鮮膜(保濕),等上一個小時(醋紙巾不能乾掉)。

  三、掀開保鮮膜與紙巾,塗上不要的過期護手霜,再用菜瓜布刷刷刷,很快就完工了。

  以上,萱含淚與大家分享之,咱們下本書再見,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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